第十章 答案

　　

　　走的时候，自然不需要像来时那般急，薛映安慢慢步入通往院落的回廊，终于有心思打量周围的景色。

　　前世的相府早已破败，留在她脑子里最后的场景，却是斑驳泛黑的墙面，歪斜欲倒雕花门窗，和疏于打理的院落里，积下的厚厚的落叶和尘灰。

　　而今看着相府一派繁华之姿，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感慨的，只觉得一花一木都是分外亲切。

　　但转念之间，这样的亲切又化作无形却沉重的挑担，压在她尚且稚嫩肩头，成为她不得不时时警醒的分量：

　　就算是为了头上顶的这片天，脚下丈量的每寸土，这一世，也断不可再走错路。

　　这样想着，薛映安的心中难得的涌起了几些澎湃，心潮起伏了几番后，她立马从回忆中醒转了过来，只是四周太过安静，倒是有些奇怪了。

　　她当下便将头微微一侧，却见私底下最喜唧唧喳喳地讲个不停的称心，今个儿却难得的一言不发，那结着俏丽双丫髻的小脑袋也微微垂着，像是在兀自思忖着什么。

　　薛映安无声地勾起唇角，悄然地停下了脚步，可是称心却依旧毫无所觉，下意识地向前走着，直走了两三步远，才发觉有甚么不妥。

　　抬头回望，见自家小姐含笑而立，而向来面无表情的扶桑唇边也多了一丝弧度，称心那张本来就红扑扑的小圆脸霎时更是红成了一片。

　　她面皮薄，薛映安也不便再逗弄她，携着扶桑向前走了几步，再轻言道：

　　“想甚么才那般入神？”

　　称心的脸上仍有未退的红晕，大朵大朵的盛开在小脸上，却衬得她圆圆的大眼越发的明亮：

　　“奴婢只是在想，小姐您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李源就能听出小姐的话中，有甚么‘引蛇出洞’之意……可是小姐您不说，奴婢也不好多问，只能自个烦自个了。”

　　薛映安又重新向前走着，步伐仍然是那般缓慢，带着几许少有的悠闲，她一面走着，一面抿了抿唇，温言道：

　　“我不说，自然是因为方才是当着他们的面，但你却是不同的，若是你问，我又怎会守着话不出口？”

　　她的语调轻缓，却没有丝毫的漫不经心，在信得过的人面前，她也格外的真心实意。

　　称心的心头顿时一热，她与薛映安一道长大，本就比寻常姐妹还亲近。

　　而薛映安向来又善待她，她虽是奴籍，可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些，这些年，名义上是她从小便伺候着薛映安，薛映安又何尝不是从小便护着她，断然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人心都是肉做的，称心是个实诚人，谁待她好，她都牢牢记在心里。

　　因此做了这么多年的相府嫡亲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她从未有过恃宠而骄之事，而是比旁人更谨记一份规矩，若是觉得不该问的，她宁可闷在心头，也不愿给自家小姐平添不快。

　　突然听到薛映安这句话，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忧心是那般痴傻，当下便忍不住笑开了：

　　“是奴婢多心了，日后但凡有丁点疑惑，定是会拿来叨扰小姐的，若是小姐往后嫌奴婢蠢笨，那奴婢只好用小姐今日之言来堵您的嘴了。”

　　“你倒是个鬼机灵，给三分颜色都能开染坊了去。”薛映安的眉目间依旧是一派清淡平和，但唇边的弧度又多了许些，似是可以融去霜冻的一缕春风。

　　就这样又戏笑了两句，薛映安这才正色道：

　　“那我便把之前的话再好生理一理，你应该就能明白了……我方才特意提过，那妩儿明面上的身份是萧弘烨的贴身丫鬟，这贴身丫鬟，每日应当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对称心而言着实简单，她当下便笑言道：

　　“自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家主子，只要是主子所需的，都要一一做了。”

　　薛映安先是微微颔首，然后道：

　　“贴身丫鬟熟悉主子，可主子又何尝不是对贴身丫鬟分外熟悉，旁人认不出官府招贴上的蒙面人之一是妩儿，可萧弘烨会认不出吗？”

　　不待称心回答，她又缓缓开了口：“而且他定然会知道，刑部抓获的另一个蒙面刺客，正是妩儿的看重的底下人之一，若你是萧弘烨，你会先想着做些甚么？”

　　称心又细细思索了几番，倒也是想出了些由头：

　　“若是奴婢是他，定然会先想想妩儿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再不济，应该也会想想是不是那邱林动了什么手脚。”

　　薛映安抿唇一笑：“正是如此，以萧弘烨如此多疑的性子，又怎么不会从身边人查起，当他查来查去都是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的目光自然就落在相府这个源头上。”

　　说着说着，她的眼中又多了几许深意，原本就深幽沉静的桃花眸越发地让人捉摸不透：

　　“可是当他细查相府的动静的时候，却发现一夜之间就被拔除了两个眼线，而知道昨夜情形的，又只有区区几人，这时候他会不会生疑那小厮是否供出了什么，才会让相府这般大动干戈？”

　　称心连连点头，突然眼睛一亮接过话：

　　“奴婢算是知道那二皇子会做甚么了，如今相府守卫森严，又有了戒备之心，他一时间定不敢有什么动作，可他终归是想拉拢相爷和小姐的，必定会亲自试探小姐您的态度，因此那李源才说小姐是在引蛇出洞吧。”

　　薛映安的声音依旧是那般轻缓，那能听出带着几许鼓励的意味：

　　“可算是想通了。”

　　这主仆三人在一块儿，看上去倒是和乐融融。

　　只是从远处突然来了一个小丫鬟，看样子来得太急，连礼仪都是顾不上的，只管急急地跑着，直跑得脸颊绯红，额上泌汗也不停下，不多时便来到薛映安的面前。

　　“动不轻狂这四字，乃是规矩之一，再急的事，规矩是不能少的，规矩愈少，便是忙里添乱，若是有外人在，便只会让人平白看去笑话。”

　　薛映安向来是个恪守礼仪的，当下便忍不住出声提醒这小丫鬟。

　　她虽是在训诫，不过眉梢都是不皱的，只是轻轻淡淡地言了两三句，便让这小丫鬟立马理了理仪容，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好，做颔首低眉的模样：

　　“奴婢知错了，只是老太……那张氏被软禁在院落后闹腾的厉害。”

　　“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到后来就叫底下的丫鬟推攘侍卫大哥，说什么‘自个脾气虽好，但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侍卫大哥也不敢真正用棍棒伺候，只能托奴婢来请小姐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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