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屈服 2

　　

　　虽说有屏风遮挡着，但透过光依然能辨出人影，自然也能看清家丁们已停下了动作。

　　薛映安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虽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依然能想象出她的唇角轻勾，眉眼间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既然都会些厨艺，年节的烤羊应该是会做的，那时你们怎么掌的火候，今个儿也就怎么掌吧。”

　　她说得轻巧，众家丁听得却是眼皮一跳，这活生生的人，怎能和羊羔相提并论呢。

　　虽说暗地觉得有些惊悚，但家丁们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敢含糊。

　　素日里做那烤羊，会先用铁叉撑开羊腹，将羊腹对准柴火热热地烧过一遍后，趁着余热放入葱段，姜片，花椒，茴香等大料。

　　不过既然大小姐是要这小厮活着受审，自是不会让他们剖开小厮的胸腹，这几家丁想了一想，只能略过这段，直接麻溜地将小厮翻了个面，使其胸腹朝下，方才开始生火。

　　尽管这才是一开始，但石燧敲击起火花的声音，就像是敲击在这小厮的头上，让他的头被震得生痛。

　　他的恐惧已弥漫了全身，脸色竟是在刹那间被吓得惨白。

　　尽管知自己无路可逃，他却仍是忍不住奋力挣扎，手脚被缚住，他就拼命地摆动身体，豆大的汗珠不断滴到尚未燃烧的木柴上。

　　那木架虽说相当牢靠，很好的承受了他的重量，却还是免不了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移动起来。

　　家丁无法，只得寻来几个铁制的架子和两根铁链，重新捆了这小厮，又搬来几块巨石压在铁架的底部，算是彻底把这小厮固定住。

　　至于这小厮，连挣扎都做不到的无能为力使他的恐惧愈盛，他剧烈地急喘着，不能闭合的双眼虽酸痛得厉害，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木柴的方向，连目光都不肯移开。

　　待石燧终于点燃了木柴，那小厮已是喘得气不能平，越发地急促的气息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快晕厥过去。

　　只是不断上升的紧张感，又怎会真让他不省人事？

　　他的四肢软得如同一团浆糊，紧绷着的脑袋却是万分清醒，所以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火苗与浓烟是如何向上升腾，继而在他的胸腹弥漫开来的感觉。

　　最先只是许些微热，却又在烘干他身上细密的汗珠之后变得无比滚烫，开始灼烧他的皮肉。

　　那小厮又凄厉地惨叫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向上一弹，却终是受困于牢固的铁链，又稳稳地落回柴火之上。

　　他的双目猛地一眨，却并未能闭合，反而让穿过眼皮和眉骨处的柔韧肠线再次将伤口撕裂得愈开。

　　但他却是顾不得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因为胸腹灼烧的疼痛之感早已渗透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失了理智，丢了魂魄，当他被火烧得久了，那种痛感又好似千万根钢针齐齐在挑开他的血肉，誓要将他搅动得血肉模糊。

　　不仅如此，他的鼻间还弥漫着肉微焦的味道，那味道并不难闻，和寻常的肉香并无大异，但由于他清楚地明白这味道源自于他的身体，只能愈发头痛欲裂，直直地干呕起来。

　　很快那小厮便闻不到这股味道了，因为浓烟替代了肉的焦香，不断扑向他的口鼻，让他连低头都觉得难受万分。

　　那样炽热的窒息感，让他的呼吸停止，让他的心脏停跳，他难受得想要用手捂住口鼻，拍打胸口，却由于双手皆被紧缚，只能奋力地将头不断上仰，将脖颈扭成一个畸形的弧度，方能得到一丝新鲜气息。

　　他贪婪地张大嘴，让这股气息微微化解了他无法呼吸地难耐，也让他的脑中多了片刻的清明。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倒不如索性给自己个解脱，那小厮下定决心，装作脱力的样子将头重新埋下去，直直地对准那黑色的浓烟。

　　他忍受着那沉闷地窒息感，用最后一丝理智压下自己想要将头抬起的欲望，灼热的烟气和无法呼吸的苦痛让他的脸扭曲得狰狞可怖，但他的心中竟有了一丝奇异的快乐。

　　就要解脱了，就要解脱了……这样的念头盘旋在他的脑海，他的心中是那般的释然，终于，他开始觉得昏昏沉沉，浓烈的烟雾不再那样令人难耐，胸腹间的疼痛也不再那么剧烈了。

　　但那薛映安却像是早知他的心思，竟又在屏风后悠悠然地开了口：

　　“去寻一块厚的棉布，打湿了替那小厮捂一捂口鼻，这火烤起来就是烟气太重，要是稍不注意让他闷死过去，倒是得不偿失了。”

　　经她一提点，那几家丁这才发觉小厮的打算，急急忙忙地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的头向上抬，又寻来一块湿布不时替他捂一下口鼻，迫使他重新清醒过来。

　　难耐的剧痛再一次袭上他的身体，顿时让他惊怒交加。

　　他不明白，明明是有屏风的隔挡，那相府小姐为何依旧能看穿他的打算，绝望和愤恨让他用力扭转头，向着薛映安的方向一阵怒吼，却又被浓烟猛地一呛，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这样的声音，在薛映安听来，不过是丧家之犬最后的哀嚎，她面色不改，微微上挑的桃花眸中尚还带有几许漫不经心。

　　这话说得多了，连带着她的嗓子也带着一丝干热，她抿了抿唇，算是润了润，干脆让称心去厨房盛了一碗加了枸杞和莲子的银耳汤。

　　称心心细，特地将银耳汤温了一温再给她盛上来，既不会凉胃，却又不会烫口，送入口中刚刚好，她端着那颜色极素的青瓷碗，执起花色相配的小勺，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就算是在这样的场景，她的举止依旧无可挑剔，青瓷碗与胸齐平，间隔约莫一个半拳头的距离，连晃动都是不曾的。

　　而每当薛映安用小勺舀起汤水的时候，连一丝声音也是无的，她的头只是偶尔的一低，勺子却不会磕到碗底，也不会碰到碗壁，光是这份礼教，便是大昌许多女子都不能及的。

　　饮了几口后，她将勺子轻放于碗中，不再有任何动作，尽管她未曾吩咐，早有伶俐的称心接过她手中的碗，又静默着站在她的身后。

　　薛映安先是用手帕拭了拭唇边并不存在的水渍，这才复开了口，有了银耳汤的滋润，她的声音倒是愈发的柔和清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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