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旧事 2
与张氏一道前来的,还有她那个自幼顽劣,如今也披着麻戴着孝的儿子薛文华。
薛文韬顿时大惊失色,忙问到底出了何事,却得知前几日家中突然走水,府邸被烧得一干二净噩耗。
除了在庭院里歇凉的张氏,和正巧又在外惹事生非的薛文华,其些个人,竟未能逃脱这场劫难。
听到这些的薛文韬,如同受了晴天霹雳,当时便僵愣在原地。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堂堂八尺男儿,竟忍不住以手掩面,当街痛哭起来。
薛文韬并没有怀疑张氏之言。
他深知,薛棋此人向来色欲熏心,一年的俸禄都用在女人身上,薛府只是看起来光鲜,实际上早就入不敷出,更不可能有修缮府邸的余钱。
因此薛府的院落,都是多年前用的陈旧老木,经过风吹日晒雨淋,这些木材早就不堪一击。
而这几日又接连暴晒,天干物燥,一遇到明火,便以燎原之势,再无挽回余地,如此,才酿成此等惨剧。
衙门倒也派了人手相助,只是火势实在太大,一开始,连靠近都是不能的。
到最后好不容易扑灭了,府邸已成了废墟一片,连走水源头都不能查出,他们只能备好棺木,将焦尸一一装殓入棺,便匆匆安葬了,连灵堂都是未设的。
无怪衙门中人自作主张,这实是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但凡死于火中之人,皆属于横死,像这样生前饱受烈焰吞噬之痛,死后又尸身不全的人,需得尽快安葬,才能使魂魄安宁。
相反,若是像正常身死那样,设灵堂停尸以告之,反而会激起亡魂的戾气,化作厉鬼不入轮回,这是大昌的民俗,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自然,这也成了薛文韬更为痛心的原因。
自己这母亲尚在人世的时候,未曾享过一天清福,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功成名就,却是惨遭横死,到头来,让儿子扶棺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的他,多少有些怨天尤人的意味,他怪那无情无义,如今也已入黄泉的父亲,怪那不长眼的苍天,更怪不够强硬,没能早早将母亲接到身边的自己。
一夜间,薛文韬老了好几岁,后来更是大病了一场,在妻子和张氏的照料下,这才缓了过来。
大病初愈后,薛文韬便开始料理后事,其中一件事,便是将张氏与其子薛文华接入府中。
薛文韬也是深思熟虑之后,这才做了这样的决定的。
一是由于这张氏不比其他侧室,尚有家可归,她祖上犯事,如今早就家破人亡,薛文华也不过是个十岁稚子,怎能担得起养家重责?如若自己不收留他们,这孤儿寡母,也着实可怜。
第二个缘由,自是因为这张氏有恩于母亲,母亲受苦受难了这么多个年头,到头来总算有张氏这个好姐妹帮扶着她,让她在薛府这个冷清之地能好受些,光凭这一点,薛文韬就不能袖手旁观。
如此,张氏虽说是一介侧室,按理还应称薛文韬一声“大少爷”,却得以以长辈的身份入主薛文韬的府邸。
再加上薛文韬对她十分敬重,底下的丫鬟小子自然也不敢轻视,皆是对她以礼相待,日后薛文韬步步高升,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薛相,她也跟着荣升为丞相府的老夫人。
尽管地位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张氏依旧是一团和气,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
甚至连其子薛文华都收起了爱胡闹的性子,说是不能辜负兄长的冀望,坚持去书院读书,然后进士及第,封了正六品太学博士,也算是浪子回头。
这相府一家子总算走上正轨,本应是好事,可若是万事都像是明面上看到的那样,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了。
前世的薛文韬和薛映安,如果不是对这对母子毫无防备,也不至于腹背受敌,栽了大跟头。
原来这张氏,本就是极会谋筹之人,尚在风尘之地的时候,便学会背后插刀,面上带笑,不轻易得罪任何一个可能为她所用之人。
后来她被薛棋接入府中,对正室客客气气不过是多年来的习惯,只因这正室终年被人冷嘲热讽,这才觉得这张氏是真心待她好。
再后来,她打听到这正室有一笔丰厚的妆奁,便打起了这妆奁的主意。
她只需服侍这正室两三天,听她唠嗑几句,不仅能博得贤良的美名,这金银之物也能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手中。
普天之下,有多少这样划算的买卖?就在这正室给薛文韬写信,讲述张氏的良善的时候,那张氏还在背后讽刺这正室实是愚不可及呢。
而后,薛文韬便成了这大昌王朝最年轻的状元,又一跃成为四品大官,这让有个不争气的儿子的张氏又妒又羡。
与此同时,她对那正室也愈发殷勤起来。
那薛文韬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若是日后能在其他大人面前多多提点文华,自家文华的前程也是不可估量啊。
事情的变故,是那张氏得知正室即将与薛棋和离,几日后便会被接入薛文韬在京城修缮的府邸的时候。
当时的张氏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心中的嫉妒竟慢慢变成了对正室的仇恨。
想她费尽心思的讨好薛棋,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室,凭她妓子的出身,看重门第的薛棋再怎么疼宠她,也是决计不会将她扶正的。
而这正室,有着张氏最羡慕的清白身份,就算再怎么不讨夫君喜欢,这正室之位也依旧坐得稳稳当当。
可到头来,这蠢女人却对这张氏垂涎万分的正室之位弃如敝履,这怎能不让张氏心下生恨。
更何况这正室一走,薛棋定会再娶,如若迎进门来的当家主母,是既年轻貌美,又有手段的清白女子,那像张氏这般育有一子,却出身低微的侧室,岂不是再无出头之日?
这样想着,张氏不免有些恐慌,只觉这正室越发可恨起来。
这正室口口声声说把她当成姐妹,却连半点打算都不为她做,不就又是一个只考虑自己,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的贱人?
真是又恶心,又可笑。
这正室倒好,被那个当大官的儿子接到京城去享清福,时间一久,准会将她张氏忘得干干净净,让她想通过正室搭上薛文韬,为儿子谋求更好前程的打算,又一次落空。
她不甘心,不甘心那正室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贵族奶奶,而自己却只能做着连出府都必须报备,低贱到尘埃里去的小小侧室。
她不愿意,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那正室之子官运亨通,而她却分不到一杯羹。
她如同一条贪婪的蛇,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就算不属于她,也要千方百计地得到。
张氏的脑中,突然清晰地浮出了幼年时曾看过的一个故事——狸猫换太子,那她为何不能代替那正室,去享受京城的荣华富贵呢?
她心下一激,似醍醐灌顶,顿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她的好运,就要来了。
这张氏先是探了探自己儿子薛文华的口风,没想到他只是略一思忖便同意了。
文华小小年纪就能硬起心肠,知道选择对他们母子二人更好的路,真不愧是她的血脉。
自然,她的心下骄傲万分,只觉得文华平日虽莽撞了些,关键时刻还是个果敢坚决的,将来铁定能成大事。
然后这张氏便去打听好正室的丫鬟去厨房煎药的时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正室的房中。
这正室对她倒是毫无防备,虽依旧病歪歪地半倚在床边,却很是热情的招呼她坐下。
看着那张因为长年疾病缠身,而变得蜡黄消瘦的脸,张氏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
她猛地伸出手,用上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掐住那正室的脖颈。
她感受着手底下那人无力的挣扎,感受着那正室连“救命”都叫不出的弱小,感受着正室充斥着绝望和不可置信的目光,慢慢地露出残忍的微笑。
原来,碾碎一个她所厌恶的人,感觉竟然是这般的酣畅淋漓,张氏那张风韵犹存,还带着几分柔弱的脸上,扭曲成了厉鬼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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