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回宫后的第二日许无言就去了依云殿，依云殿是个关押犯事宫人的地方，其实它就是个冷宫，里面都是些妃嫔，因为一般犯事的宫女和内监多半被打死了，根本活不到来这里服刑。依云殿，名字很好听，却是用来关押那些曾经得宠又一朝被贬的女人的地方，王宫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漂亮女人，她们一个个得宠，又一个个失宠，不管曾经多么娇艳夺目的鲜花，如今都成为了冬日里的银杏叶子，带着耀目的金黄色，飘落一地，任人践踏。
许无言去依云殿那天，天色阴沉压抑，青黛前来送她，她让轿辇在离依云殿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略感歉疚地说道：“芍药，我就不送你进去了，这个地方我看到就觉得害怕。”
许无言看了一眼破败的宫墙，她明白青黛的心情，这个地方是后宫所有女人的噩梦，而像青黛这种曾经失过宠的妃子，更是害怕自己会像里面的妃子一样，被关进这个萧条的宫殿，成为一个有主的“寡妇”，悲惨地守着余生。
胡琴咿咿哑哑的声音飘过院墙，更让人觉得凄凉，许无言对着青黛露出一个笑：“美人放心回去吧，我只是一个宫女，在哪里都一样，不过是侍候别人而已，在这起码没人会砍我的头了，美人放宽心，到了依云殿我一定安分收礼，争取早日出来陪美人。”
青黛坐在轿辇上，她伸出修长柔嫩的手指点了许无言的额头一下：“都这种处境了你还在贫嘴，我当然知道到了哪里你都不会被人欺负的，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我本想托人替你打点一下，但在这里我说的话根本不管用，你只能凭自己的机灵熬过这些日子，我也会好好向陛下求情，一定替你求个恩赦，让你早日出来陪我。”
“谢谢美人。”
许无言目送青黛的轿辇离开，然后越过面无表情的守卫，一脚踏入依云殿。这里同王宫的其他地方真的很不一样，华丽的宫城内，这是最破落的地方。院中枯草落叶无人打扫，唯一的一处花圃里也堆满了废旧的桌椅。里面到处是穿着朴素的宫嫔和凶神恶煞的宫女，那些妃嫔要么疯疯癫癫，要么戚戚怨怨，和牢房的犯人倒是有的一比。
许无言的到来并不能改变她们什么，因此在她到来之时那些女人只是漠然地看她一眼。而那些被终身□□在此的人在得知许无言只是在这受罚一年时，却变的很气愤，所以之后的日子她们没事就会变着法子欺负许无言，好在许无言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能还的嘴绝不憋着，能抛出去的眼神绝不留着，只是这样做身体上就多吃点苦了，毕竟她打不过这么多人。
和她一起住的宫女也很看不惯许无言，总会让她去侍候那些疯疯癫癫的妃子，因为那些妃子发起疯来就会乱砸东西乱咬人，那些堆在花圃的桌椅板凳就是她们的杰作，因为是疯子，所以即便打死了人也不意外，而在这依云殿中根本没人给苦主做主，以前这些疯子都没人管，在许无言来了之后，这份差事理所应当就交给了她。
“陛下，陛下，快看我们的孩子，他长得多漂亮！”这日无言去给李美人送饭，李美人又抱着那个枕头让无言看她的皇子了，无言瞥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山枕被她用薄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看起来的确很暖和，她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嘴里轻轻哼着助眠的调子。其实李美人从未生育过，但是她疯了，就觉得自己生下了一个皇子，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皇子，一个可以好好奉养她这个母妃的皇子。
“小皇子长得真漂亮，又结实又强壮。”许无言迎合着，她可不敢忤逆这些妃子，毕竟疯子疯起来比正常人发狠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美人突然发怒：“你胡说！”她将脸贴在枕头上，“皇儿他明明身体孱弱，你抱抱他，他那么轻，一点都不强壮，都是陛下不肯宠幸她的娘亲，他才会变得这么瘦弱的！”她突然狠狠瞪着许无言，眼中是杀人的怒火，“陛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把我打入冷宫？！为什么？！”说着她扔下她的“孩子”，扑向许无言，将无言压在地上，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既然这样对我，那我也不能让你好好活！”
疯子的力气很大，许无言根本挣脱不了，她使劲去掰李美人的手，两腿在地面踢来踢去，因为缺少空气她的脸憋得青紫，她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人…救…命…”
但是四周根本没人，就在许无言绝望的时候，突然一人踹开那扇破门闯入李美人房中，见到屋内景象之后，她一把抓住李美人的头发向后扯，李美人赶紧松开掐住许无言的手去护住头部，那人将李美人带倒在地上后，捡起地上的“枕头皇子”扔到她怀中：“疯女人！好好照顾你的儿子，别让他哭了！”
李美人看到枕头娃娃之后又突然变得慈爱，她紧紧搂着枕头娃娃，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嘴中念叨着：“不哭不哭，皇儿，不哭……”
许无言终于呼吸到空气，她赶紧起身剧烈地咳嗽着，等缓过劲儿之后她看了一眼救命恩人，朝她行礼：“蕙妃娘娘万安。”
许无言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依云殿中的蕙妃，她住在李美人旁边的屋子里。虽然蕙妃在冷宫待的时间不短，但她从不与殿中其他人来往，而是整日在屋中翻看那几本游记，一言不发。而依云殿中的都不敢招惹她，即便是发疯的妃子也不敢在她屋子前面徘徊。许无言之前听说过蕙妃，她曾是最得荣王宠幸的妃子，却不知哪一天突然着了魔，向荣王请旨入了依云殿，而后就在这里安然度日，她也是依云殿中唯一一个自请入冷宫的人。
蕙妃见许无言眼生，问道：“你又是哪个宫犯了事的宫女？”虽同在依云殿，但许无言来到这里之后两人却没有过交集。
许无言恭谨地回道：“奴婢是颜美人宫中的宫女芍药。”
蕙妃略一思忖道：“颜美人？后宫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竟不识得来过多少了。你犯了什么事？”
“奴婢忤逆龙颜替景驸马爷求情。”
“景驸马？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原来你就是那个不怕死的宫女，你怎会如此大胆？”
“奴婢胆子不大，只不过是不愿违心罢了。”
蕙妃突然笑道：“好一个不愿违心！我也是不愿违心而活，才会选择在此度过余生。芍药，你做得对。”
“谢娘娘夸赞，奴婢还是第一次被人肯定，他们多是说我太过于冲动。”
“不肯违心之人，哪个不是被说冲动，可是，不求无过但求无悔。”蕙妃望着院中萧条的花圃陷入沉思，“芍药，这真是个好名字，以前青葙同我讲，若是生了女儿便取名芍药，那时候我还笑她，可没想到如今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许无言眼眶有些湿润：“蕙娘娘。”她竟不知道娘亲和蕙妃还有交情，她从前来王宫的时候大多是去找长仪玩，那时她年纪小，王宫的女人那么多，她根本认不清，于是统称她们为漂亮娘娘，就连梅妃许无言也只是有个大概印象，而这个早就入了冷宫的蕙妃她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蕙妃瞥了一眼痴傻的李美人说道：“芍药，以后就到我屋子里来吧，总比被那些发了疯的妃子打骂强得多。”
“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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