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上元节过后，长平公主却没有离开。三日后，季然衣差人请许无言去丞令府做客。

　　季然衣见到许无言憔悴的脸色担忧地问道：“无言，你怎么了？”

　　许无言勉强挤出一个笑：“昨晚做了个噩梦。你找我有什么事？”

　　季然衣顿时眉欢眼笑：“无言，你知道吗？最近边境上有流民作乱，陆哥哥担心我的安危，决定过些时日再走，”她拉着许无言的手，“这下真是太好了，我们还能再多相处一段日子。”

　　许无言不知道他们的这个决定对于自己是好是坏，她本来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若他们真是在今日离开，自己只要躲在房间不来送别就可以了，再多的不舍与难过，在今日就会完结。可是，如果他们多拖些日子，只怕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主意。她从来没有对一件事这么犹豫不决过，然而在碰到陆是的事情时，她总是会出意外。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很舍不得你，本来你这么匆忙离开，我还担心以后都没机会相见了呢。”

　　季然衣突然灵机一动：“那既然这样，无言，不如这几天我去葙园住吧，这些日子陆哥哥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根本没时间管我，我自己一个人很无趣的，如果住在葙园的话我们还可以天天见面，我也可以和蒹葭他们玩。”

　　许无言点头微笑：“好。”

　　季然衣当天就搬来了葙园，不过这些日子义父似乎心神不宁，他要求许无言加紧搜集近几个月来砾城人员的底细，因此许无言经常在香水居一待一整天，也无暇陪着季然衣，好在有蒹葭在，季然衣也不会很寂寞。

　　陆是每日都会来葙园看望季然衣，两人偶尔会碰到，只是许无言从不给他寒暄的机会，只是点头微笑敷衍过去。她同陆是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告诉他季然衣的位置，然后忽视他的欲言又止，找借口离开。

　　许无言没有把陆北楼和陆是的事告诉义父，她知道陆是他们的目的不简单，可她也存了一分私心。一边是她喜欢的人，一边是她想要摆脱的人，这个天平很好衡量。

　　十日之后，季然衣来辞行，许无言明白，公主回国的日子又快要到了，她最不喜欢离别的场面，却总是被离别之痛折磨：“然衣，这些日子没有照顾好你，真是对不住。”

　　季然衣拉着许无言的手说道：“无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只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许无言心怀愧疚：“然衣，可是这一离别难有相见之期，而且你们出发的那一天……那天我可能没办法送你了。”

　　季然衣明白她的意思：“无言，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最不喜欢这种场面了。不过，也并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说不定哪天我想念你，想念砾城了，就会同陆哥哥一起回来看看的。”

　　许无言攥紧手指：“好，到时候我肯定摆下最大的酒席欢迎你……们。”

　　季然衣看看许无言身后的马车：“无言，我们曾经约好的，出嫁之时一定会去送对方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告知我，就算远隔万里我也会赶来的。”

　　许无言苦笑一声，明白自己这辈子不会有那一天了：“好，”她转过头看到向他们走来的陆是，明白季然衣的意思，“我也是，你出嫁的那天我肯定也会去的。”

　　季然衣羞涩一笑，却不是对着许无言，而是对着许无言身后的陆是。许无言感觉到陆是向她们走近，来到了她的身后，她却不敢再回头，只是对季然衣笑道：“接你的人来了，回去吧。”

　　季然衣甜甜一笑，仍然没有看着许无言：“好，”然后越过她的身旁，欣然奔向那人，“陆哥哥，我们走吧。”

　　但是身后之人没有离开：“许姑娘就这么不愿意见到陆某吗？”

　　许无言怔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子，只是垂着眼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陆公子哪里话，无言望两位归途顺利，一路平安。”

　　陆是迫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们下月才走，这话许姑娘留到离开那日再讲也不迟。”

　　季然衣解释道：“陆哥哥，无言已经跟我说过她那天不会去送我的，你不要难为她了。”

　　陆是不为所动，仍是向前一步，死死盯着许无言：“连送别也不肯吗？”

　　许无言不敢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凝聚，即便自己强忍着，还是没能成功阻止，一滴泪啪嗒落下，砸在了自己叠放的双手上，溅出一朵小水花。许无言将双手收回袖中，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在回应陆是的问题，像是在回应自己的心意，然后在下一刻迅速转身离开。

　　陆是看着许无言的背影，怔在那里，他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是不是真的见到了许无言的眼泪。季然衣拉了拉他的衣袖，略微有些愧疚：“陆哥哥，你把无言弄哭了，她不愿意就算了，我知道她的行事作风，我不会介意的，以后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了。我们快回去吧。”

　　当夜陆是仍是来到了许无言窗前，叩响了窗扉：“对不起。”

　　许无言走到窗前，像以前一样，同他隔着窗子，隔着那层窗绡讲话：“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陆是，你走吧，好好对然衣。”

　　“以后怕没有机会见面了，我想跟你讲些话，”没听到里面有动静，陆是知道她是默认了，

　　“不要再轻易喝醉了，会被占便宜的知不知道。”

　　“嗯。”没有你在，喝醉了也不会乱抱人了。

　　“不要总是对明敖那么好。”

　　“嗯。”他只是一个任务，自己从没有动过真感情。

　　“出去的时候多带几个人。”

　　“嗯。”会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

　　“别总去画杏楼。”

　　“嗯。”不会让别人占便宜。

　　“冬天要多加两件衣服。”

　　“嗯。”再没有那份温度温暖自己。

　　“你喜欢过我吗？”

　　“嗯。”许无言笑笑，很喜欢。

　　“无言，还记得那时候在月老庙我对你说的话吗？”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许无言不知道陆是指的是哪句：“哪句话？”

　　“神明会庇佑你的。”

　　许无言看向窗子，却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信。”陆是，你的话我一直都信。

　　陆是离开了，许无言依然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就像陆是还在一样，她微启双唇，终于说出了心中的话：“陆是，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可是，我总是没办法做自己的主，所以，对不起。”

　　许无言坐回床上，拥着被子，回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越思考越痛苦，越回忆越伤心，她紧紧咬着被角，哭到不能自已。她终于体会到，原来生离是和死别同样悲痛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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