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即日接手酒坊。”
司马述与罗娆成婚的五日后，陆是收到父亲的密信，离别之期还是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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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无言！”季然衣一大早来找许无言，“你知道吗？陆哥哥他们要离开了。”
“是吗？”这一天还是来了，“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就走，过了午时出发。无言，你和我一起去送他们吧。”
许无言不想为他们送行：“我就不去了，一会儿我要出发去潼桥，应该过两日才回来。”这不过是个借口，其实是明天要去的，可她最不喜欢这种离别的场景，所以才撒了谎。
“姑娘，真的不去送送吗？去潼桥的事可以向后拖一天的。”夕儿知道内情，试探性地问了问。
听到夕儿这样问，许无言脸色一沉，呵斥道：“这种事是可以拖的吗？这次的任务事关重大，怎么能当儿戏一样说拖就拖，你让细辛赶紧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是。”夕儿不再言语，只能听她的吩咐，出去告诉细辛把明天的事安排到今天。
“然衣，这次的事很紧急，我来不及安排其他事了，园子里如果有事你就帮帮蒹葭。”葙园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陆是离开这一件。
对于许无言不能送行一事季然衣感觉很惋惜：“那好吧，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陆哥哥又没有走远，有时间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他。”
“什么意思？他们不是离开砾城吗？”许无言没明白季然衣的意思，陆是他不是要离开砾城吗？这么突兀不事先打声招呼就走，永远的离开这里。
季然衣解释道：“才不是呢，你不知道，其实陆哥哥他来砾城是有别的事做，才不只是在香水居打打杂而已，他可是早就有计划的……”
“姑娘，可以出发了。”未等季然衣说完，细辛过来打断了她的话，催促着许无言出发。
许无言对季然衣笑笑：“我要出发了，这些事等回来你再跟我讲吧。”
季然衣悻悻地摇了摇头：“好吧，那我等你回来再讲，记得万事小心呀。”
许无言其实不想听从然衣口中得到陆是的消息，可是，她又能怎样，陆是他连离开都要然衣相告，她才不想去送他。既然他想走，那就再也不要回来了，这样很好，不用从别人口中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因为她再不会听了。
其实这次去潼桥不过是打听个消息，许无言也没必要亲自去的。可是这次的消息是关于陆北楼的，她很想亲耳听到，于是坚持带细辛前往。
谣传陆北楼秘密来到砾城，可是这砾城有什么东西是他好惦记的，居然不辞辛劳从荣国京都鹿回城赶到这里，而且他的行踪极其隐秘，恐怕还是瞒着荣王。这个陆北楼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无言未曾想到，此行居然是一个圈套，他们刚赶到潼桥就遇到了埋伏，幸亏此行是提前了一日，对方的行刺计划准备不充分，许无言侥幸逃脱，只是受了点轻伤，而细辛却是受了重伤，不能抵挡多一次的伏击。怕回程再遇截杀，于是许无言吩咐一行人在外面躲了七日，然后趁夜赶回去。
回到葙园时，许无言的出现把众人吓了一跳，蒹葭看到许无言活着回来时涕泗横流，拉住许无言的胳膊不敢放开，生怕她一松手许无言就消失掉了，许无言哭笑不得，只能任她拉着。
在无言换药的时候蒹葭还陪在身边，她怕无言疼，就陪她说话分散注意力：“姐姐，你不知道，你离开第二天就传来遇刺的消息，当时我们特别着急，无患着人去寻你们，却一点你们的消息都没有，一连五日都没找到关于你们行踪的任何消息，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你们死了，害得我天天哭，无患气得要去找老爷算账，最后还是被陆是哥哥拉住的，他让无患不要冲动，不然等你回来见到无患有个三长两短一定很伤心。”
“陆是？他们不是早就离开了吗？”许无言疑惑，陆是他们不是在她出发的当天就离开了吗？
“他们是离开了，离开了葙园而已。原来城西新开的那家醉老酒坊就是陆是哥哥的。他们离开这里之后就在酒坊那安顿下来了。”蒹葭解释道。
“你为什么不感到奇怪？”许无言觉得蒹葭的反应是很反常，有种异常的平静。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是哥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别说他是新开酒坊的老板，你就是说他是王侯家的公子我都不会怀疑的。”
“对呀。”可是，只是开个酒坊吗？陆是怎么可能是那么简单的人。
蒹葭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姐姐，我早知道他们不一般。”
“为什么？”许无言不知道蒹葭是怎么发现这其中端倪的。
“之前有一次我撞见过陆是哥哥和三里鬼鬼祟祟的，好像要送什么密信之类的，后来我就跟踪三里，可是每次都被他甩掉了。”说到跟踪的事，蒹葭一脸恨恨的模样。
许无言笑道：“蒹葭变聪明了。”
“什么嘛，蒹葭我本来就很聪明的。我知道他们来咱们这的目的不简单，平日就多留意他们，本来我打算把这事告诉姐姐的，可是后来也没发现他们做什么对咱们不利的事，猜想可能真是我多心了，然后又知道陆是哥哥开酒坊的事。我想他们当初就是为了偷师学艺，所以姐姐，你不会惩罚他们吧？”
“蒹葭你希不希望我惩罚他们？”许无言假装不懂蒹葭的心思。
“我，我不知道，毕竟陆是哥哥对咱们都很好的。而且，而且……”
许无言含笑挑眉道：“而且三里对你也很好，所以蒹葭不希望姐姐惩罚他们对不对？”
“哎呀，姐姐，你就会戏弄我！”蒹葭一脸娇羞地跑了出去。
陆是，原来你只是跑来开个酒坊吗？所以你来到香水居，所以你这么在意明敖。原来你只是想在砾城开个酒坊。想到这许无言不禁苦笑一声，那么之前自己的那些谋划该怎么办？
“嗒，嗒。”窗户被人叩了两下，这么晚了还会是谁来找自己。
“是无患吗？姐姐刚上了药，现在不方便，你等明天再来看姐姐吧。放心，姐姐没事。”想到得知自己回来的也就葙园的人，应该是无患，刚才一直没有见到他，现在应该是想来看看自己。
“是我，陆是。”窗外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个声音。
陆是？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了？许无言此刻衣衫不整，身上缠着棉纱，她也不想再重新收拾，于是随意披件衣服，托着烛台来到窗前，隔着窗子回他：“陆是，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没事吧？”许无言看不到陆是的表情，可是听声音却感觉他有几分憔悴。
“放心，我没事。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顶得住。”
“对不起。”陆是语气里充满悔意。
许无言纳闷：“这些事和你没关系，你为何道歉？”
窗外沉寂了片刻，陆是开口：“无言，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许无言不知道陆是说这话的意思，她怎么不想离开这，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盘桓了那么多年，但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她不能贸然行动。可是陆是是怎么知道她的想法的，难道自己的计划被人察觉了？
“不想，我在这很好，哪儿都不想去。”这个时候可不能承认，离开是一定的，只是时机不对，她还要再等一等。
“可是我想让你离开，不要再过这种日子了。”
许无言不明白陆是为什么说这种话，但她也不想深究，自己的事情自己会一一做好，他们从不是一路人，也不要有纠葛。
“对了，还没恭喜你酒坊开张，我这些日子恐怕不能前去祝贺了，等我伤好了一定去酒坊买些酒，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拿些好酒。”许无言总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别人。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听见陆是的声音：“算了，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走了。”
话毕，许无言就感受不到陆是的存在了，她不知道陆是来这做什么，只是他来过之后自己心中空落落的，仿佛丢了某样东西，可是许无言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看着手中燃烧的烛火默默流下一颗颗烛油，一直看到它熄灭，最后一点灯芯软软倒在它自己的烛泪里，再也亮不起来。
第二天无患来看自己，他是半夜得到的消息，那时候他人还在外面，听到许无言回来的消息后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见到活生生的许无言时他激动地快要哭出来。
“好了，好了，姐姐不是安然无恙吗？”许无言安抚着他，他这个样子很像小时候，那时候他刚被治愈，谁都不相信，天天就跟在自己身边，一旦找不到自己就要哭鼻子。想不到当初那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
“姐，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就不要去了，你又不会武功，到时候遇到刺客很难不被伤到，以后这种事就让我去，我武功很高的，一定能好好完成任务的。”无患撒娇似得说道，他可不能再让姐姐陷入这种危险。
“好，姐姐听无患的，以后都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虽是这么说，该做的还是要做，要想避开这种事除非逃离这里。许无言知道，马上无患就会被派去做这样的事，她不可以看着无患变成自己或是无年，因此要快点实现自己的计划了。
“无言，你没事吧？”看来季然衣也得到自己回来的消息了，急匆匆赶了过来。
许无言抚额：“这个问题我都要回答无数遍了，然衣，我没事，你们大家都不用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这几天大家为了寻你都忙成一锅粥了，今天早上陆哥哥跟我说你回来了的时候我快高兴坏了，他还特地准了我两天假让我陪你呢。”
“你们这是？”许无言不解地问道。
季然衣兴奋地回道：“我现在在酒坊做工，其实就是打打杂，陆哥哥也不让我干太重的活。”
“那真是太好了，然衣。”许无言想笑，可是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对了，无言，陆哥哥说我空手来不好，让我给你带了些补品，就在外面马车上，一会儿我让三里拿进来。”季然衣指了指园外的那辆马车说道。
“好，谢谢你们。”终于挤出了一个笑容。
“陆是他还好吧？”许无言想到他昨天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季然衣提到陆是一脸担忧：“不好，当初我听说你的事之后非常着急，可是又不能帮上什么忙，就让陆哥哥托人找你，你不知道他可尽心了，不眠不休的，今天早上我去看他，他的脸色很不好，我让他好好歇着，他听了我的话就去休息了，所以也没能来看你。”
“那你让他好好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然衣，谢谢你这么尽心。”许无言很后悔昨天没有见他一面，可是见到又怎样，会不会看到他那个样子自己就不忍心了呢？
季然衣开心地笑道：“不用谢，我们是好姐妹嘛，我当然要为你着想了。”
午饭后季然衣陪着许无言饮茶，季然衣在两人独处时神神秘秘地问起许无言：“无言，有些事我一直都想问你，可是你总是搪塞我，今天你可不可以把那些我忘记的事告诉我，我不想再这样糊里糊涂的生活了。”
许无言端起杯子轻啜一口：“你想知道什么事？”
“关于我的身世，我的父母是谁，还有这枚玉蝉的来历。”季然衣从怀里取出玉蝉望向许无言。
许无言放下杯子：“然衣，你知道的，那时候我也还小，能记得的不多。我只知道你的父母是普通的小户人家，那时候我娘…和我爹都死了，我流落街头挨饿受冻，是他们把我带了回去，给我饱饭和棉衣，他们真是很好的人，而你就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刚开始大家在一起生活的很开心，可是没过两年你生病了，我们带着你看病，就是在给你寻医治病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你的父母为了保护我们被劫匪杀害，而我带着你侥幸逃脱。后来可能是你父母的神灵保佑，你的病不治而愈，可是这些事情也都记不住了。我想可能是当时他们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你选择忘记了这一切也说不定。”
“那后来呢？”
许无言续上一杯茶：“后来我们回到了你家，可是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再后来你的表舅来了。他住到了你的家里，开始他对咱们还是很好的，给咱们口吃的，也会照顾咱们，谁会想到他会是那样的人。”
“后来的这些我都知道，这些事我还记得，只是，无言，你还是没跟我讲这枚玉蝉的事，”季然衣将玉蝉举到无言的面前，“你跟我讲讲它的事，我要听关于玉蝉的事。”
“这枚玉蝉是你父母给你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你从小就带着它，它是你父母的定情信物。你看着这枚玉蝉，就知道你的父母一直在庇佑着你。”许无言看着玉蝉，慢慢失了神。
季然衣似信非信：“可是，你先前说我们家是小门小户，它如果是个普通的玉佩还说得过去，我找人看过了，这枚玉蝉价值不菲，我父母的定情信物怎么会是它呢。”
无言放下手中的闻香杯：“说不定你家先前是个大户人家，只是后来没落了，你也知道，我是后来去的你家，先前的那些我不清楚的。”
季然衣看向许无言的眼睛：“无言，你不要骗我，如果说这枚玉蝉是皇家之物呢？”
许无言眼中有一丝慌乱：“然衣，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是谁告诉了你什么吗？你可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季然衣收回严肃的表情笑道：“我在跟你开玩笑呢？没人说过什么，我只是没事的时候胡思乱想，想着这枚玉蝉会不会是皇家之物，而我又会不会是流落在外的公主，其实说到底，这些不过是我的黄粱美梦罢了。”
许无言仍是不放心：“然衣，有些事还是不要沾染的好，就算你是皇家之人，可是你既然会流落至此，必然有它的原因，就算回去了，也不知道有多少阴谋诡计在等着你。”
“好，无言，我知道了。”季然衣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玉蝉，许无言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无言只希望她是真的明白自己的苦心。
又过了几天义父着人来传话，许无言知道，义父不会饶过自己。不过好在伤口差不多快要痊愈了，即便再添新伤也看不出来。
这次没能打探到任何消息还遭人暗算受了伤，许无言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可是没能完成任务就是失职，这次细辛还被重伤，义父责怪许无言行事冒失，罚她受了三十鞭。
许无言庆幸这种鞭子只是打起来很疼，却不会皮开肉绽，这样蒹葭和无患就不会知道她受罚了。从南苑回来后，许无言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在青紫处擦了药酒，又担心别人闻出身上的味道，所以喝了两杯。自己酒量不好，但两杯还是不会醉的。
她取来上次然衣送来的“映月香”，用薄胎细瓷的梅花杯盛了，连饮两杯。酒香扑鼻，入口绵柔，真是好酒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无言盯着酒杯的时候会鼻子泛酸，眼泪一直要往外冒，她想一定是屋里的炭火烧的太旺，自己是因为太热了所以才会这样。
许无言抬起头，睁大眼睛强忍住眼泪，她快步来到院中的水池旁，看着清凌凌的池水，感受着凛冽的寒风，她终于感觉好点了，眼泪不会想要跑出来了，自己果然是因为太热了。
但是外面太冷了，许无言跑出来时穿的又少，她冷静了一会儿准备回屋。然而，她在转身之时撞到了一个怀抱里，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气味。许无言知道，这个人是陆是，上次她也是这样毫无防备撞在他的怀里。可是这次，许无言不想放开他，她顺势抱住了陆是。她对自己说，她是被陆是这一撞才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这就是他的错，他得负责，他得让她抱着哭完。
许无言就这样在陆是的怀抱里无声地哭完，而他就那样抱着她，抚着她的背，等着她哭完哭累。
过了好久，许无言终于不再啜泣了，可她还是没舍得撒开这个怀抱，她想一定是因为风太冷了，她只是为了取暖而已，又或者是自己哭得太久没有力气挣开这个怀抱，一定是这样。
感觉到怀中之人终于安静，陆是开口轻声说道：“以后不要随便喝酒了。”他从许无言身上嗅到了酒气，他知道许无言又喝醉了，不然不会这样。
“为什么？”许无言抬头看着陆是，没有平日里的心事重重，就那么直勾勾看着陆是，眼中清明，像个孩童。她想，这就是自己喝醉时候的样子吧。他们都说自己喝醉了就跟个孩子一样，其实那才是隐藏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放肆哭，放肆笑，再没有伪装，只想做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
陆是居高临下看着她：“我不在这，难道你要抱别人不成？”哄孩子般的语气。
许无言撒娇：“陆是，我没喝醉，我很清醒。”对，很清醒，可是这份清醒只能隐瞒。
“我倒真希望你没喝醉。”许无言没有听懂陆是的意思，她还是那么看着他，好像要把这张脸刻在自己脑子里一样。陆是捧着她的脸，她知道此刻她的脸一定又红又热，就像喝醉了的样子。
酒对于许无言来说真是个撒谎的好东西。
“啪。”有重物掉落的声音，无言和陆是转过头，发现季然衣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陆哥哥，无言，你们在做什么？”
许无言心中慌乱起来，她和陆是这个样子，任何人看到了都会胡思乱想的，可她不能让然衣也那样想，只能继续装作喝醉的样子：“然衣，我没喝醉，我还要接着喝，来，你也跟我喝一杯。”说完很自然地放开了陆是，转而抱向季然衣。
原来是喝醉了，季然衣松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无言，你不可以再接着喝了，我扶你回房间。”说话间她搀扶着许无言回房。
许无言继续装作醉酒的样子，软塌塌地趴在季然衣半边身子上：“然衣，你真好。”还好季然衣相信了自己，许无言看看略微失望的陆是，又看看满面担忧的然衣，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居然假借醉酒之名欺骗他们。
“知道我的好就行，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季然衣柔声埋怨道。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就只放纵这一次。”许无言在心里默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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