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已过九点半，出来觅食闲逛的学生都渐渐打道回府，剩余的三三两两，多为舍不得分开的小情侣。

　　车未驶进校园，在学校北门停下。

　　今欢道声谢，开门下车。

　　单脚刚落地，背后一声响动。

　　她半坐在车里回头看，大少爷不知何时解开安全带，也抠动了车门。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她到嘴边的劝阻只能暂且吞下。

　　等她下车后把门关严，大少爷已从后座取出她的两袋礼物。

　　他绕过车头，长手一伸，递给她。

　　今欢小心接过，避免碰到他手指。

　　再次道谢，头低着：“再见，我进去了。”

　　“嗯。”

　　没有越界的言语，也没有被迫发生任何肢体接触，她一步步走进校门，告诫自己不要回头，可最终还是没忍住，顿住脚，转头看向停车的位置。

　　绿化带外侧，连个车头都找寻不见。

　　人已经走了。

　　回到宿舍，室友都还没睡。

　　佳佳刚从澡堂洗澡回来，袋子里换下的衣服丢盆里，端盆往卫生间走。

　　澡堂吹风机常坏，使用分配率降低，排队时间老长，她哼哼着抱怨，自带个吹风机也要排队等插孔。

　　夏夏将涮菜用的酒精炉偷偷藏起来，叹气：“明天又要检查宿舍，只能保佑别被发现了。”

　　想想手搭椅背，转身问：“那咱们的插线板还收吗？”

　　夏夏露出苦瓜脸：“收吧，能收的都收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不想再写检讨了。”

　　平淡的生活中，总会有大大小小的烦恼找上门。

　　今欢默默收拾东西，心里在犹豫，自己的事有没有说的必要。

　　很不幸，三十分钟后，她还是无法平静。

　　闭眼呼气，她背靠床梯，开启话题：“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佳佳在阳台晒衣服，抽身回到屋里，和其他两人一同好奇看着她。

　　今欢耳朵麻麻的，双手交握，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住左手拇指。

　　简单叙述完毕，脸比之前烫了好多。

　　她没恋爱过，也没有喜欢过谁，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有人追，含蓄地追和热烈地追都遇到过，唯独这种，不明不白，若有若无，明明已经充分感觉到自己被撩了，却还是无法盖棺定论，潜意识里从自身找原因，觉得可能就是胡思乱想。

　　今欢拍拍脸：“怎么办呀，你们谁帮我确定一下，他到底想干嘛……”

　　“还能想干嘛，他说可以找他，意思不就已经明摆了吗——你没男朋友，我给你当男朋友。”

　　想想分析完，眉毛一挑，“你们说是不是？”

　　佳佳摸下巴，略微迟疑：“照道理讲是这个思路……那后来呢，你答应了没？”

　　今欢往上吹气，碎发如柳絮飘动：“我没理他。然后他就笑了一下，说……”

　　佳佳：“说什么？”

　　三人齐刷刷紧盯她。

　　阳台门开着，晚风吹进来，佳佳桌上摊开的专业书，静悄悄往前翻回一页。

　　今欢混乱的思绪随之一顿。

　　沉默的驾驶室，她的无言使气氛再度尴尬。

　　这又不像隔着手机屏幕，可以假装没看到拖一拖、想一想。

　　她完全懵了。

　　然后，她听到他微微有些无奈地笑了，自嘲的语气，说：“抱歉，我又心急了。”

　　又是抱歉。

　　他们认识没多久，加上在网络里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印象中，他好像对她说过很多次抱歉。

　　今欢除了说“没关系”，再吐不出半个字。

　　之后便是更深的沉默。

　　回校的路，突然有种无限延长的错觉，今欢如坐针毡。

　　“我想想吧。”

　　找别人还得解释来龙去脉，也麻烦。找他省力又省心，不失为好主意。

　　不过，他们太陌生了，他这个人又太令她不安，于她而言，当即下决定有点难。

　　她得想想，好好想想。

　　谁知道最后越想越乱。

　　想想皱眉问：“又心急了是什么意思？”

　　佳佳肩膀碰她一下：“这话可就有歧义了。可以理解为，为了弟弟的事心急了。也可以理解为，我对你感兴趣，表现得心急了。”

　　想想恍然大悟，拇指一竖：“厉害呀你。”

　　佳佳手一挥，将她拇指轻轻拍下去：“这也难怪欢欢看不明白，这谁能看明白啊，句句都像是在撩你，句句又能被他给圆回来。”

　　夏夏一直没说话，想想手肘戳了戳她：“你什么想法？”

　　“我啊？”夏夏瘪嘴，摇摇头，“看不懂。不过，对欢欢有好感倒是能感觉到。”

　　今欢心里小鼓一敲，直视过去。

　　夏夏拖出椅子倒过来坐，手臂横在椅背，趴在上面：“欢欢，你觉得小孩哥哥这个人怎么样？我是说性格人品方面。”

　　脑子木了几秒，今欢微作思忖后，说：“还行吧，说话做事都挺稳重的，一看就是那种事业有成的精英人士，看他和助理之间的相处，感觉是个为下属着想的好上司。”

　　“嗯……还有，我倒没觉得他也喜欢扫雷，只是因为弟弟喜欢而抽空陪着他，已经很难得了，又为了弟弟早熟的事各种操心，说实话，看他这样，我都想有个哥哥了。”

　　她边忆边叙，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全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状。

　　今欢不明所以：“……怎么了？”

　　佳佳走过去拍拍她肩膀，继续晒衣服去了。

　　夏夏食指挠挠太阳穴，坐在椅子上忍笑。

　　想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欢呐，你们才见过两回，对他就这么欣赏了呀。”

　　今欢噎住，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忽然放出，渐渐失去掌控。

　　夏夏托腮，弯着唇：“你噼里啪啦一顿猛夸，这还能叫‘还行吧’？”

　　阳台外，佳佳跟着打趣：“欢欢，你都这么欣赏他了，还犹豫什么，借着机会进一步了解一下呗。”

　　凉风习习，今欢脸却烧得通红。

　　想想摆摆手：“好啦好啦，我们都别说了，欢欢都害羞了。”

　　今欢双手捂脸，十二分不确定：“……真有这么明显？”

　　想想耸肩；

　　夏夏点头；

　　佳佳甩了甩湿衣，抖掉褶，声音飘进屋：“你害羞明不明显我在外面看不到，不过你对人家也有好感是真的挺明显。”

　　“………………”

　　想想：“诶，你干嘛去？”

　　今欢捧着热乎乎的脸颊，冲进卫生间。

　　“洗脸降降温。”

　　三人笑得不能自已。

　　一小时后，寝室已经熄灯。

　　今欢在静谧的昏暗中，听见室友绵长安稳的呼吸，知道她们都已悄然入睡。

　　小小的一个屏幕握在掌心里，光线刺眼。

　　她先是给小孩回消息，答应他可以约见。

　　然后退出去，点进下方的黑白星空头像。

　　吸气，呼气，一连做了两个深呼吸。

　　今天也要多欢喜：我想好了，还是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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