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今欢言辞和善委婉。
今天也要多欢喜：见面就不必了吧
没有任何标点，连颜文字都破天荒省略。
她的抗拒和自我保护，全都摆在明面，不作含蓄遮掩。
于她而言，即便偶有交谈，他也只是一个只闻其声的陌生网友。
好一会都不见回信。
今欢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手机搁置一边，脱去最外面那层套头睡衣，缩进被子里。
想想似乎有了困意，所处方位突然好一阵没声音，也没亮光。
今欢和佳佳说了两句话，夏夏和男票聊完天，手机一收，扔到床沿外侧悬挂的篮筐，“十一点了，我也要睡啦，美容觉最重要。”
她一开口，今欢和佳佳保持默契，同时噤声。
今欢手朝后摸索着取回手机。
新消息已悄然显示。
彦家大少爷：抱歉，刚才听到这件事有些心急，约你面谈是我一时唐突。
明知道不该松口，可今欢却真实感受到，自己有一丢丢心软。
谁家孩子早熟成这样，都会焦心焦虑的。
今天也要多欢喜：没关系
然后呢？
然后该说点什么？
今欢顿在这里，进退两难。
敲出一行字又逐一删除。
空白，空白，空白……
那句“没关系”之后，聊天页面持续空白。
气氛未免也沦落得太尴尬了吧。
今欢揉揉眼睛，黑暗中长时间对着屏幕，开始出现微微的酸胀感。
她瞥一眼对床，佳佳的手机屏也还亮着，墙面蛰伏一圈昏黄的光斑。
再低头，沉默已被打破。
彦家大少爷：算了，实在困扰，从此以后别再理他。
“………………”
今欢一时没回过神。
今天也要多欢喜：我找你，是寻求解决方法的。
彦家大少爷：嗯
如果有“摊手”的表情图，此刻，今欢肯定就直接按出去发了。
今天也要多欢喜：我如果不想理他，上次之后就不理了。
彦家大少爷：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
今欢叹口气。
佳佳听见，在她未留意的情形下，望过来一眼。
今天也要多欢喜：我要是不再理他，他会不会难过？
彦家大少爷：会
今天也要多欢喜：你会开导他的吧？
今欢思绪有点乱了，她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而来的压力。
既然家人知情，应该会对小孩做心理疏导吧，那她确实可以功成身退，不必为他思虑。
彦家大少爷：不会
干净利落的两个字，瞬时截断她即将顺坡下驴的下一句话。
她本来想说：有你开导我就放心了，我把号弃了吧。
结果现在……
今天也要多欢喜：呃……
她没有用质疑的口吻询问“为什么”，可接下来大少爷却自动发来一句解释。
彦家大少爷：我弟弟爱哭，他一哭起来油盐不进，全家都拿他没辙。
所以，你前面那句“算了”，是真的算了吗？
今欢仔细揣摩前言后语，也许是多心，也许不是，她怀疑大少爷欲擒故纵，有意挖下陷阱，等她跳。
不管是或不是，今欢都得承认，她希望小孩可以过得好好的，别哭，别闹，别受伤。
今天也要多欢喜：我在南湘市，你呢？
大约过去五六秒，大少爷回复消息，很简洁，只有一个标点符号：？
今欢看了看自己发出去的话，自行反省——
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他没看懂？
今天也要多欢喜：咳……面谈的话，总得离得近才能方便见面。我在南湘，你在哪里？
彦家大少爷：南湘
预料之中。
游戏账号里，有的玩家是有显示地理位置的，进入房间时，系统会提示玩家所处地区。
不过，不一定真实。
今欢注重隐私，就算只是玩玩游戏，也不喜每回进房，网名前面还自挂一个地域标志。
她的位置信息是空白的。
大少爷也是空白，但小孩不是，今欢一早便知小孩与自己同乡。
她没和小孩说她是哪里人，小孩也从没问过。
大少爷的回答并没让今欢感到惊讶，大少爷的反应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出现过多情绪起伏。
如此淡然，如此镇定。
同在一座城市不吃惊，她突然改口愿意面谈也不吃惊……
性格还真是沉稳哈。
如果不是确定不可能，今欢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开了天眼，知道她也在南湘才开口提出见面。
今天也要多欢喜：好巧……
今欢躺在被子里默默捂脸。
咳……还是要装一装的。
彦家大少爷：是巧
今天也要多欢喜：^O^
唉。
除了表情图，就数颜文字最能解除无力接话的困境了。
彦家大少爷：时间地点由你定
长时间胳膊伸在外面打字，挺冷的。
今欢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尽量再多往里面缩点儿。
今天也要多欢喜：那就周末，你周六下午有空吗？
彦家大少爷：有
今天也要多欢喜：那好，周六下午三点，在……
在哪约好呢？今欢拇指顿住。
选个好找的位置吧，南湘市民基本都知道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要人多，遇到危险能向群众呼救。
直觉告诉她，大少爷不会对她行为不轨，可是谁知道呢，直觉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
今天也要多欢喜：那好，周六下午三点，中心广场见。
*
见网友的事，今欢和谁都没提。
周五傍晚下课后照常收拾东西回家，第二天照常陪爸妈吃早午饭。
临出门前换鞋，站在玄关无意中对着仪容镜看了眼。
嗯，很好，妆容靓丽，衣着成熟，应该不会被看出来还是个学生吧？
人生头一回脑袋发热约见网友，而且还隐约是个心机男，她不想让人一看就好欺负。
探头朝爸妈房间望了望，趁他们仍在午休，避免被严肃盘问，轻手轻脚溜出家门。
中心广场挨近南湘市人气最旺的步行街，附近路段的地铁乘客尤为熙攘。
今欢从公交车上下来，到地铁口换乘，到站后随着人流前往出站口。
中心广场有两个地铁站口，一个设在步行街周边的东西向街道，另一个不偏不倚，就在广场西面。
今欢乘电梯出站。
天气有点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下雨，她默默祈祷千万别在这时候变天。
真要下起雨来，那她选择这里碰面的初衷就泡汤了。
2点48分。
今欢站在站口不远处的花坛边，点开游戏。
今天也要多欢喜：我到了
大少爷竟没让她多等，随即回来信息。
彦家大少爷：我也到了
看来比她到得早。
今欢略感意外，他来得早，却没出声通知她。
嗯，还挺耐心绅士的。
今天也要多欢喜：你在哪？我在必胜客前面的地铁口旁边。
正值周末，又是全市最热闹的商业区，广场占地大，人也多，今欢举目四顾，无目标人物可寻。
她低头看眼手机，大少爷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今天也要多欢喜：你在往我这边走吗？
彦家大少爷：嗯，在那别动
今欢抿了抿嘴唇。
今天也要多欢喜：好
低头看了看鞋尖，抬头，低头，再抬头，再低头……如此反复。
她不知道应该面朝哪个方向，这种被动被寻找的处境，尤其寻找她的还是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心情也非常陌生。
尴尬，且彷徨。
鞋尖又一次划过一个角度，转至不同的方向。
她缓缓抬头，放眼眺望。
男女老少，人来人往，目光都不由有些涣散，瞄准不到焦点。
视线偏了偏，焦点忽然找到了，人却愣住。
地铁口侧面，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似乎在看她。
第一眼只是注意到他挺拔的身形，等她定焦后，看清那张面容，清隽不失英气，气质沉敛，恍惚间都要觉得自己记忆出现混乱。
怎么会……有点眼熟？
她思索着，迟疑着，不太能确定对方平淡的目光确实笔直对准的是她。
怔然几秒，她转头望望四周。
奶奶弯腰给小女孩擦鼻涕，情侣旁若无人搂抱在一起难分难舍……
应该不是在看她吧？
她这么想着，低头看向手机，准备问问大少爷到哪儿了。
拇指还在输入，页面上方跳出一行文字。
彦家大少爷：穿墨绿色外套的是你吧？
今欢心口一跳，来了？
还没抬眼去寻，只见那句话下方，又出现一句含义不清的问话。
彦家大少爷：刚刚不是看到我了，视线躲什么？
“……………………”
今欢脑袋轰地一声响，全身血液都直往头上窜。
视线躲什么……
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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