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幻象
虞圆的心沉了下来，她没注意到，因为自己的靠近，和她送进去的灵力，男人呼吸微微凝滞。
似有所感，他的手指动了动。
福狸天生的好运气，不是句简单的空话。
它们修炼难度极高，修炼期长，自身脆弱不堪，种族也难延续，此番种种，换来了天道的庇佑——
虞圆的靠近，恍若为枯死的草植带来仙灵甘霖。
她的福运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自身或者周遭，就连濒死的人，也微微感受到这份恩惠。
黑暗中，人类的气息稍稍平稳。
他清醒了一瞬，只觉得周身冷然，唯有一处稍有些温暖。
是谁？
谁会在这里……
道心离体，魂识有碍，他再也不剩下什么了，或许诅咒从未远离他，他终究是天煞孤星，只能挣扎于痛苦中死去。
躯体像是凝结成寒冰，再也无法驱使。
无尽黑暗中，有更多双手在拉着他下沉，陷进无知无觉的淤泥中，他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嬉笑：
“别挣扎了，做魔有什么不好。”
“道心已毁，你再也不是庆云仙门的人，何苦还要维持这样子？”
“沉浸在其中吧，接纳我们，你会获得新生的。”
淤泥没过头顶，窒息感传来，无尽的黑暗将他整个人都困住。
也好。
就这样死去吧。
—
高处。
第二道雷徘徊许久，终于也降了下来。
惊雷狠狠穿透了庙宇，落到细密的红丝之上，被一直蔓延的黑雾吞并了。
轰然雷动，虞圆听到巨大的声响。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雷到底是什么，是雷劫，是这个人类要渡过的雷劫。
小说里，林正总是以种种恩赐机遇避开雷劫，故而虞圆都忘记这世界还有这样一个设定……
可是这个人类快死了，怎么可能渡得过？！
这一次，声音仿佛无比得近，只是未落下，被黑雾半路拦截了。
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落下的雷一并被吞没，可这并不是件好事。吸收雷力的黑雾越来越浓，魔气四散。
连带着丝丝红线也剧烈抖动，牵扯宝珠的力量也越来越急，几乎被掩埋，宝物散发的光也微弱了几分。
“滴答。”
红绳撕扯着他的胸膛，血滴落到虞圆的白毛上，溅开一朵鲜红色的花。
她抖了下，血也是冷的。
随着圆珠被扯离，本已陷入昏迷的男人闷哼了一声，周身生机变得更加微弱，死气愈重。
……他整个人似乎都要沉进黑暗中。
虞圆意识到，或许正是这件宝物在维持着这个人类的最后一点生机，而黑雾吞噬落雷，加剧了魔气的催化，黑雾即将吞掉圆珠。
那这个人类——
虞圆看着周围已面露垂涎之色的鬼火，它们不约而同地咧开嘴，没有声音的在笑。
虞圆猛然清醒过来。
人类要是死了，她也就完蛋了！
外面可围满了鬼火们，就算她挖洞再快，也绝对逃不出去。
不行！
动作比意识更快一步，虞圆往前一跃，后腿踩着男人的膝盖跳起，前爪抱住了即将被完全吞噬的珠子。
她凝出灵力，牢牢抓住了圆珠。
不能被拿走，要把这东西还给那个人类才行！
红线感受到她身上的灵力，瑟缩着避开了虞圆的爪子，黑雾却毫不相让，张牙舞爪地扑下来，黑雾一离开，说不清是第几道雷也落了下来。
这一次没有黑雾相挡，雷光暴动，直朝人类劈下来。
芋圆手抱着珠子，只来得及瞪大眼睛，碧绿色的瞳中映出这一幕——
人类白发低垂，死气加身，但不知是缓和了最后一口气还是怎样，他人未动，身后一柄断剑自血中飞起，直直撞上了落雷。
这一刻，那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圆珠亮了一瞬。
一句微弱的求救化为流光涌入虞圆体内，她怔怔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好疼，好疼……求求你，救救他。”
半截剑身沉在血中虽黯然，可飞起来时银光冷然，似月华白光，剑身嗡鸣，却毫不相让，雷光不争，不甘的消散在空中。
断剑破碎，落到地面上，再无光芒。
只是一道雷，剑挡住了这一道，却再也无力挡住下一道，霹雳震天，朝着人类便要劈下去。
周围是跃跃欲试的鬼火，上空是雷霆万钧。
他活不了了。
“喵喵喵！”去你的。
越是这种时候，虞圆的逆反心反倒越是上来了，她性格向来如此，常事上随和从心又有点窝里横，但绝境时不屈不折。
她不仅抱住珠子，还用力地从红线中夺了过来。
虞圆想要抢回来还给那个人类，但在她触及到珠子表面的那一刻，两股灵力相撞，圆珠变得滚烫。
一时间，光芒大盛。
鬼火们被光芒震荡，惊慌地从庙门挤着往外逃。
落在最后逃不出去的，被白光扫中，一点声音也无，片刻间便化为了青灰色的烟。
这一切虞圆都无暇顾及了。
圆珠内的灵力翻涌，化为几道承载着记忆的金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虞圆的体内，她只来及惊叹一声，就被白光吞没。
庙内骤然暗了下来。
圆珠缓缓落在人类的膝上，它烫的惊人，光芒忽明忽暗，照亮了男人的面庞。
红丝不甘地退开，却并未离去，它千丝万缕，挟裹着黑雾和魔气冲进他的身体，雷轰然落下，却被魔气隔开，缓慢吸收掉了。
白发被风吹起，他的眼角越来越红，脸色也越来越白。
下巴处的黑色纹路亮了起来。
活灵活现，如跗骨之蛆，活了一般在皮肤表面游走。
周遭的魔气暴涨，最后一个可以用灵力对冲制衡的圆珠失去了作用，天空乌云盘旋，雷雨也声势浩大。
黑暗中。
他忽地睁开了眼，眼底一片赤红。
—
天光渐亮，周围嘈杂声不绝于耳，吵吵嚷嚷中，虞圆听到几声急切的呼喊。
“小圆，小圆！真是的，这个死丫头去哪了。”
她睁开眼，看见房梁上的陈旧砖块，虞圆眨眨眼，默默地坐起身。
身下床板只有薄薄的一块，但铺着厚厚的几层褥子，手边的被子面上打满了补丁，可却看得出是实在的棉花被，十分厚实暖和。
屋子内摆设虽简单，却一应俱全，桌台上的花瓶里甚至还有几束未枯萎的鲜花。
虞圆下了床，微微扣响门，表示自己起来了。
她看见墙边挂着一面镜子，不自觉走近了些，只是还未看清其中面庞，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死丫头，哪呢。”
之前呼喊声的主人走近了，她脚步声沉沉，嗓门很高，中气十足：
“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才起，不知道老娘忙着啊。”
虞圆推开门，看见个头上包着布巾的中年女人。
她鬓发束起，中间别着两支朴素的木头簪子，手里挎着篮子，被布包着，她看向虞圆的眼神带着点恨铁不成钢。
“还看我干嘛。”
虞圆瘪瘪嘴，她摊开手，娇嫩的手心几道伤痕赫然露出。
女人一怔，气得伸手过来拉她：“都跟你说几遍了，大夫的布不许拆，你把老娘的话当耳边风啊！”
虞圆不躲不闪，呆看看自己的掌心，她眉心微微蹙起。
什么时候伤到的？
奇怪。
这样念头只存在一瞬，立即被另一道声音的出现打断了。
旁边阁楼上围观的年轻女人，晃着扇子娇笑出声：
“哟，元娘，你这宝贝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脑瓜不怎么好使啊。”
被称呼为元娘的女人转过头，怒道：
“你脑瓜才不好使呢，舌头那么长，去去去，远点去。”
女人翻了个白眼，摇了摇扇子，婀娜地走开了。
嘈杂声不绝，能听到隐隐有呼喊“元娘”这两个字的声音，虞圆看看掌心，又看了看面前人。
她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虞圆忍不住笑了笑。
元娘回头看见她笑，脸上的怒气一滞，眼神也软了下来。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死丫头，笑什么笑，行了，赶紧进去，包扎了然后把饭吃了。”
她转头应和了声唤元娘的，把手中的篮子推给虞圆，将她推进屋内。
虞圆拿着篮子低着头，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元娘不放心，回头警告她：
“出来时要带着面纱，吃完，记得去给那小怪物也送去，走之前记得锁门。”
小怪物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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