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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寿宴


  王祖母七十大寿,设宴栖凰殿。

  辰时刚过,煦之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出发了,他不乘步辇,也不骑马,只是缓步而行,所过之处宫人各种下跪行礼。

  一路上,他对苓岚说,她可能低调不起来,干脆坦然以对吧,苓岚不解,但也不以为然。

  途径各处殿宇亭阁,均是金碧辉煌,苓岚不住地张望,到锐宫的数月,她极少在外面走动。沿着过道穿越重重宫门,终于抵达锐宫另一侧的栖凰殿,煦之只带承列和苓岚二人随身入内。

  殿内金窗珠箔,雍容华贵,烛光掩映,群臣百官在殿中列队静候,煦之穿过众人,站在最前端,煦然则与太妃并肩而立。苓岚承列在他附近的次席上站着。

  苓岚放眼望去,只见王叔和锰非在煦之身边,锰非身边还有个小男孩;泊颜和他的父亲站在一起,他妹妹葶宣携子随夫……各族的王都带着晚辈来了。槿年、柏年都过来了,意外之喜盈于脸上。火族的晨弛,唉,不能看他!那二十七八岁、颇为健壮的黄衣男子,大概是土族王的孙子昊均吧?外间相传他即将接任土族王的位置。蓝色锦袍的是水族的娴歌婧歌两位公主还有她们的弟弟凌歌……这三人长得真是美……苓岚暗自后悔:水族善化妆术,当初怎么也不向娘学一下?

  此时王祖母从内堂被宫人扶了出来,她两鬓雪白,身穿金色锦绣袍,慈祥与威严并重,满脸喜色,在首席端坐。

  众人同时行礼,齐念祝寿词,气势非凡。礼毕,煦之当先走到次席,余人亦按次序回座。

  煦然参拜过后坐到煦之身边,见苓岚跪坐在后,珠钗环髻,面若桃花,一身新衣显得顾盼神飞。她想起那日清晨所见之事,笑容十分古怪。煦之自是猜到了妹妹心中所念,心想这丫头口没遮拦,可别当众把这事抖出来。

  煦然自是不敢明说,但藏了一个秘密,浑身不自在,回头向苓岚道:“姐姐,你可知道?哥哥最爱欺负人了。”

  苓岚见他们兄妹俩神色有异,煦然这句话不知所云,她发问也不是,回答也不是,只得向她一笑。

  煦然见她意趣阑珊,又卖关子:“看来你是不知道啊……”

  “再胡说八道就去跟你母妃坐。”煦之威胁。

  “我没胡说!”煦然有些生气,“我就是看到了……”见煦之目光越来越严峻,闷哼一声转过了头。

  这时,一众头簪红花的白衣宫人捧上来一碟碟精致的点心,均用金银器皿装着,还有酒水瓜果蜜饯等物,一一摆放在他们跟前的长形鎏金铜食案上。

  煦之回头低语:“想吃什么?本王给你拿。”他这话是对苓岚说的,苓岚尚未反应过来,承列已经抢道:“王,承列想吃栗子。”

  “就是爱吃吃吃!”煦之小声骂了一句,随手丢给他一个微烫的栗子,见苓岚不语,拿了一整盘碧绿的鲜莲子给她。

  “王就是偏心。”承列在苓岚耳边轻轻的道。

  “可不是?王给你吃栗子,却让我给他剥莲子。”苓岚笑道,她当然知道煦之是拿给她吃的,只是故意安慰承列而已。

  于是她开始专心剥莲子皮,去芯,放好。承列偷吃了两颗。

  殿中歌舞升平,殿内的王亲国戚们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火族的舞蹈自是极好的,姿态翩然;木族的琴也颇为动人,婉转动听;土族的杂技引来称赞,让人耳目一新;金族演示的武艺也是精彩……而水族竟然是公主娴歌婧歌姐妹亲自上阵,足见其诚意。她们身穿水蓝色的绸缎,高髻上插着十来支金花珠钗,浓黛轻红,明眸皓齿,的确是灼灼芙蓉姿。娴歌二十有余,鹅蛋脸面,细眉凤目,雍容之气盈于浅笑间;婧歌年岁较轻,下巴尖削,柳叶弯眉,杏眼含春,顾盼生辉。她们缓缓而唱,如敲玉,如转簧,歌喉动人,众人连连惊叹。

  只听得她们唱道:

  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

  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

  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榼壶。

  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

  妲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

  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

  垂露成帏幄,奔星扶轮舆。

  苓岚不时抬头看,脸上流露称羡的笑容。偏生煦之对各类繁俗的表演无心欣赏,频频回头去拿苓岚剥的莲子,还笑着称赞道:“剥的不错。”

  逐渐地,殿上众人都留意到了,金族王煦之,今年与往年不同,带了一美貌侍婢随身。

  歌声绕梁,娴歌婧歌唱罢,齐声向王祖母祝寿,悄悄窥探煦之,却见他在向身后的美貌侍婢递送糕点:“桂花团子不错,咱们回去也做些来吃。”

  “嗯,王爱吃,苓岚待会儿给您摘桂花。”苓岚跪坐在那里低头剥莲子,尚未注意到煦之正在给自己递桂花团。

  “姐姐……”承列提醒她。

  “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吃。”煦之手仍在半空,拿着一个金碟子。

  苓岚猛地发现,殿上半数人都在看他们这个方向,她暗暗叫苦:王啊……您说我今日低调不起来,这分明是您惹出来的啊……镇静地接过,故意把声音稍稍提高了些:“谢王赏赐,栖凰殿的点心自是极佳的,奴婢定当努力研习。”

  煦之转身回望殿中:“噢,唱完啦?唱得好……”然后鼓了个掌,余人才跟着鼓掌。

  娴歌与婧歌退下,对望一眼,均是娥眉轻蹙。

  酒过三巡,又吃了些菜肴,午后筵席方散。其余各族不参加晚上的金族王族宴会,往往会赶在黄昏之前下山,奔赴镇上歇息。煦之和水族王、火族王闲话家常,被大群人围绕,回头见苓岚在一边局促不安,知她想出去找槿年柏年,编个理由打发她出去。

  殿外熙熙攘攘站满了人,苓岚在绿衫人中寻找槿年和柏年。

  “苓岚!”柏年向她招手。

  “数月不见,你……”槿年一身水碧色罗裙,脸上浅淡的妆容,一如既往的素雅。她伸手握住苓岚的手,发现她的手起了些茧,心一酸,眼中有着泪意:“辛苦你了……”

  柏年原本在殿中乍一见到她时也是喜形于色,但席间窥见她与金族王兄妹神态亲密,此刻细看她容颜娟好,神采奕奕,除了比以前晒得肤色略红,其余的衣着和发饰更胜在木族之时,心下渐生疑惑。

  苓岚久未见柏年,本会激动得不能自抑,看他竟别来无话,一颗芳心立时暗淡了不少。她见他踌躇未语,主动给了他一个笑容:“柏年哥哥。”

  柏年正要对她说点什么,眼前红影一晃,来的却是晨弛。

  那次大闹两仪殿后,两族王互赠了些小礼物以示和解后再无交集。适才在殿中故意不搭话,此刻见到,柏年心里不痛快:他来做什么?

  苓岚向晨弛屈膝施礼,有几分畏怯,但想此处是金族锐城,又是锐宫的盛宴上,他一个火族的王子,也未必敢对自己动粗。

  “我道是谁?”晨弛笑吟吟地走到他们跟前,“原来是木君的公主和王子……咦?这位漂亮的姑娘是金族那一家的小姐?”他见苓岚白衣飘飘,绿带飞扬甚是华美,假装没认出苓岚,故意说她是金族人,好让槿年柏年心下不悦。

  苓岚虽知他话中有话,可她把人家烫了一臂的水泡,她母亲是医者,她也得了一副医者的心肠,也不管他耍的小把戏,彬彬有礼地道:“奴婢是苓岚。您的伤都好了吗?”

  晨弛万万没料到她竟然会问候关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他瞧着她婷婷而立,顿了顿,忽然把袖子卷到了肩膀,露出整条手臂:“你要看我的伤……”

  “你……”苓岚只扫了一眼,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但已不碍事,又恼他轻浮,转过了头。

  “放尊重些!”柏年激怒之下声音大了不少,引起了四围的注意。

  “她自己说要看的啊……”晨弛大声回应,还一脸无辜状。

  槿年拉开苓岚:“咱们到别处说话,不理他。”

  “哟……看完就走?不摸一下?这可是你的杰作……”晨弛伸着裸|露的臂膀拦住她们,他就是觉得她们木族女子木纳可爱,不似火族女子个性张扬,所以老是存心挑逗戏弄。

  苓岚原本对他甚是忌惮,此时变得愤然,她盯着他的脸,竟不退怯:“请借过。”

  “呵,来金族当个奴婢,胆子肥了呵。”他有些讶异,这种不怒自威的表情,他在何人脸上见过?她真的是那日跪在两仪殿上的泫然欲泣的垂首少女吗?殊不知苓岚在金族一段时日,心境已截然不同。

  “请——您——让——道。”苓岚缓缓说道,眼神透着坚定。

  晨弛打量着她,对她暗生好感,当下把衣袖整理好,笑吟吟地道:“不错啊!看来在金族混得挺好的啊!连那么冷酷无情的金王煦之都被你哄得服服贴贴的……不如,随来我火族玩玩,我也会好好关照你的。”

  “本王的人恐怕轮不到你来关照。”煦之一身金丝银袍迎风扬起,他双手负在背后,信步而来,身后跟着承列和两个侍卫。

  晨弛颇觉意外,倒也不怕他:“她不是木族人么?”

  煦之淡淡的道:“没错。”他把苓岚挡在身后,转头低声问:“没事吧?”

  苓岚眼圈一红,为的是煦之的袒护,煦之却认定晨弛对她做了龌龊之事,心下大怒,寒声道:“她若身在木族,本王无权干涉,但此时此刻,她是本王的人,你若欺辱于她,本王绝不善罢甘休!”

  这几句话,话音很轻,却如有千斤之力,众人闻言一怔。

  晨弛自讨没趣,做个鬼脸:“开个玩笑而已。”随意行了半个礼便走开了。

  煦之不再理他,转头见槿年柏年对自己施礼,朝他们点头示意,又问苓岚:“叙过话了吗?”

  苓岚摇头,心中百感交集。

  “那边有个园子还算安静,你们过去吧……”煦之又问,“真的没事?”

  “嗯。谢王恩典。”苓岚努力地给了他一个笑容,眼圈却依旧发红。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当众维护她,从来没有。记忆之中,对她百般呵护的人,生怕她受一点委屈的人,大概就只有她的父母了。

  “没事就好。谅他也不敢再啰嗦什么……承列,你去园子门口守着,若有事即来禀报。”

  承列应声随苓岚他们走了。

  苓岚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煦之,目光夹杂着感激和欢喜,她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煦之朝她点了点头,也不理会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领着侍卫拾阶而上,飘然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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