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诛心之言
第二天一早，康熙到西五所头所去审问阿霞，命胤礽继续处理朝政。
康熙笑眯眯地问：“阿霞，你昨儿晚上睡得可好？”
阿霞看看康熙略显疲惫的神态：“呵呵，彼此彼此吧。”
康熙笑道：“真是个顽皮的丫头。朕专程来告诉你，昨天晚上已经找到李聪了，你不必再担心。”
“太好了！嘿嘿，幸好李聪没有被我吃了。”
康熙一脸严肃：“以后千万别当着别人的面这种话！还有，你昨日知道李聪不见了，情急之下已经当着朕和裕亲王的面承认了自己是个人妖，你若敢再胡言乱语，朕也保不了你！”
阿霞听出了康熙的关心，心里萌生了一点暖意：“我知道您是为我好。看来人心是可以直视的，不会灼伤人的眼睛。”
“‘人心可以直视’？你在那本书上看见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康熙逮着个话头就始套阿霞的话。
阿霞说道：“应该是有人说过的吧，好像是说：‘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否则会灼伤自己的眼睛’。我觉得您和李光地父子都是真心为我好，你们的心是可以直视的，就想起这句话来了。”
康熙问：“那你还记得得这句话是谁说的吗？”
以前的人和事，阿霞跟大清朝的土著们解释不清楚，也不打算解释，只好说道：“皇上，您真禁不起别人夸，您不知道缠着人问别人不愿意提起的过往是不礼貌的吗？您是不是要把我栽培成哑巴？除了会说‘皇上圣明’就只会说‘国泰明安’你才满意。”
康熙见谈话有陷入僵局，直接问到：“阿霞，你对李聪的的失踪怎么看？”
“我既不是神仙也不是神探，您不要把我当成元芳好吗？”
康熙又问：“你就用你的‘人之常情’帮朕推断推断，朕记得你上次推断得极好。”
“做好防范措施，不要让他们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就行了。再说，他们迟早会狗急跳墙。”说道这里，咱们的阿霞觉得自己用词不当，万一不是‘狗急跳墙’而是‘某皇子急得跳墙’呢？
阿霞有点想笑，但这个笑点不太高，她只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便把‘狗急跳墙’和‘某皇子跳墙’的笑话轻轻带过了。
一旁的康熙问到：“那阿霞觉得那些‘狗’会急得跳墙呢？”
看着康熙问得一本正经的样子，阿霞实在是憋不住了：“您别学我乱说话好不啦。”想着康熙家里的一大群小狗儿，阿霞使劲捂着嘴，还是捂不住幸灾乐祸的笑声。
康熙特别想继续追问，但他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可能会破坏了与阿霞刚刚建立的友好合作关系，他继续跟阿霞闲聊了几句表达关心的话，走了。
阿霞等康熙走远，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阿霞有些担忧那一群‘小狗儿’们的命运，也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无奈。这些天来，阿霞总是感到很迷茫，不知道心里的这些‘天机’该不该告诉别人，该告诉谁，该说透几分。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不仅会影响到自己的命运，还会影响到大清朝很多人的结局，比如皇太子的悲惨遭遇、索额图和他两个儿子的惨死、大阿哥的惨淡收场、八阿哥的凄凉落幕。。。。。。
但是，如果她把心里的秘密告诉康熙，势必会对她的人生有很大影响，要么被康熙雪藏，要么被人真当成‘人妖’处死，阿霞对这两种结果都很排斥。在阿霞心里，自己永远比别人更重要，她能做到的，唯有不伤害这里的人们，谁让她对女人的三从四德缺乏研究呢？阿霞不是传说中的‘玛丽苏’。
这些问题一直反反复复萦绕在心里，剪不断理还乱，生生憋得阿霞快要爆炸了，可偏偏不能告诉任何人，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和憋闷，并非西游记的故事能排解的。
很多时候，人们心底的执念，掩藏在或嘻嘻哈哈或沉默寡言的表像之下，让人难以察觉。
康熙出来后，对身边的梁久功说道：“梁久功，叫胡太医他们备好药，朕今天晚上要再审阿霞！”
梁久功嗻了一声低头跟上，思考是不是该把此事偷偷告诉王爷和李光地。
胤礽来到乾清宫，把要求觐见皇上的大臣一概推了，说皇阿玛改日再召见他们，只等着大臣们把商议后的国事奏报上来。他看见御案上的两大摞书直皱眉，一旁的梁继功说：“太子爷，昨天皇上让奴才给您备着这些书，皇上说了，半月之后要检查太子是否记得书中内容，是否通透其意。”
胤礽瞪了梁继功一眼，梁继功假装把脖子缩得十分明显。胤礽一看他那副奴才样，说：“你呀，还得跟你干爹梁久功好好学学。”
梁继功又是一缩脖子：“嗻。奴才一定好好学。”
胤礽皱着眉头拿起一本书，深呼吸几次之后，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四月下旬的天气有些热，梁继功赶紧给他二主子打起扇，不快不慢地扇着，时不时偷看一下二主子的脸色，想知道主子现在身体是否舒服，心情是否愉悦。可是他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出皇太子在认认真真读书，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梁继功暗自叹息：“哎，我真得跟干爹好好学学。”
福全今天‘病了’，差人来请个病假就翘班。
李光地第一次请了事假，还是吴六一帮他请的。李光地身边特别缺人手，按照他以前的工作作风，今天直接旷工了。
李光地没有来，康熙不觉得奇怪，因为李聪的事情。福全没有来，康熙也没有觉得奇怪，因为昨天晚上康熙使出一身的帝王霸气把二哥给逼出了宫，他知道二哥会生气，这也是福全惯用的招数。
康熙心里也明白，二哥是真的为他好，而且对他一好就是几十年的人，现在只剩下二哥福全了。
到了福全府上，康熙一点都没有再摆他的帝王架子，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门房进去通报，这是康熙对他二哥的尊重。要是他想去别人家里，包括明珠和索额图家，康熙总是抬脚就进门，回回都让人家措手不及。
康熙既能顺便查探有哪些人在哪家府上，还能顺便观察各个大臣的治家风格，弄得京中大臣们一旦听说皇上出宫了，个个如临大敌，让家里先鸡飞狗跳地一阵严打之后，努力展示出风平浪静一片祥和来。
福全亲自迎接，当着王府中的奴才和皇上的奴才们的面，磕头磕得十分标准。
康熙亲自扶起来，笑呵呵地说道：“听说二哥身体抱恙，朕心里很是着急，专程来看看二哥。”康熙一路搀着他二哥的胳膊，就好像他亲亲二哥已经病入膏肓，无人搀着就会一个跟斗栽倒在地似的。
进屋后，梁久功和秦大总管替兄弟二人关好了门，领着所有人退出了院子。只有在裕亲王的家里，康熙的太监侍卫们才敢这么放心地走出二十几步之遥。
福全见门一关上，一把拨开康熙扶着自己的手，康熙‘嘶’地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去揉着自己的右胳膊，一脸可怜地看着他二哥，想要传达的信息是：我的亲哥哥哎，三弟的手臂好疼。
福全走到座位上坐着，说道：“皇上既然龙体不适，赶紧回宫歇着吧。”
“嘿嘿，嘿嘿嘿，二哥，您大人有大量，别再生三弟的气了，三弟来给二哥陪不是了。”康熙的脸皮的厚度，即使不如转拐处的城墙，也可也与曹孟德媲美。康熙说着抱着拳头躬身行礼，把腰弯到了九十度，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
福全坐得稳稳当当地受了康熙一礼，根本没打算起身还礼。
康熙就这么站在福全的面前，垂着手低着头等着挨骂，可是，等了好一会儿福全也不理他。康熙知道，这是他二哥气极了的表现。
“二哥，您还是骂朕几句吧，不然您气坏了身子朕还得心疼。”
福全不冷不热地说道：“奴才不敢劳皇上心疼，奴才就是皇上的一个奴才而已，是死是活皇上都没有心疼的必要。”
康熙听他二哥除了口称奴才，还连死啊活啊的话都说，忍不住顶了回去：“二哥，玄烨什么时候把你当奴才过？你说话可得凭良心！”
福全说道：“那好，你要是真把我当你二哥，就把阿霞给二哥送回来。”
“朕留着阿霞，自然有留着她的道理，朕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因为女人的事情犯过糊涂？！二哥你怎么突然对朕疑心起来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朕亲自审过阿霞，朕发现她的确不是个普通的小丫头。朕只是想知道她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而已。”
福全说道：“我说过，这些我都会问！你是怀疑你二哥的能力，还是怕二哥也看上她？”
能有个合适的答案吗？
康熙一听就来气：“朕什么时候到怀疑过二哥的能力了？！再说，二哥要是真看上她了，等事情查清楚之后，朕把她还回来就是！”
福全说道：“那好，二哥我真看上那丫头了，你快把她还给哥哥吧，二哥我昨天夜里没有见着她，已经想念得慌了。”福全说得真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
康熙看他二哥演戏，叹了口气走到二哥对面坐着，缓缓说道：“二哥，你不要胡搅蛮缠行吗？朕留着她真的有用。如今塞外之事尚未查清，接着李聪有被人劫走，这些事情可能真与那丫头有关，朕只是想留着她，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审审她。只要她开口说话，就不可能不露出些蛛丝马迹来。今天早上，朕告诉他李聪已经找到的消息，朕看她很高兴，不似作假。”
福全认认真真听着，可脸上密布的乌云没有散去的迹象。
康熙想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阿霞说‘他们迟早会狗急跳墙’，还觉得此事很好笑，朕问她是哪些‘狗’会急得跳墙，她只是笑而不答。二哥你说，她是不是真的知道最近的事是谁干的？”
康熙问得一本正经的，他特别想找个靠得住的人提提建议。
可福全还纠结于‘阿霞很古怪、可能会害我三弟’，冷冷说道：“哼，二哥没你有本事，关了他七八天也问不出什么来。奴才无能，皇上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康熙最讨厌这句话，太子跟他抬杠时也是一句“皇阿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瞬间把他给堵得慌。
康熙脸上已经显出怒气：“二哥！这么多年，朕一直敬着你，朕今天好好的来看你，你却如此对待朕！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还打算跟朕杠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也想学鳌拜、吴三桂之流，非得把朕控制在你手里你才满意？！”
康熙把他的一条毒舌灵活发挥，骂完解气了，可他的最后一句话对福全来说，简直是诛心之言！
福全直接傻眼了！喘了半天粗气接也不上话。
坐着坐着，福全手里的茶盅嘡的一声成了碎片。
真是亲哥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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