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众人自愿让出一条道来，好让这两人通过，慕晚看着当日救她那恩人微微顿足，在她面前稍稍停下，斜挂一笑。心里顿时想起那日在水潭中的一幕，脸上不觉红了大半，皱紧了眉头。

　　她醉酒后的记忆极差，倒忘了被她狠下毒手的会是这人。心下又没有来由的一阵回忆，总觉得除了那日寒潭之遇，她还见过他，无奈纵使如何也再也记不起。

　　屏风后那女子的声音响起，婉转酥媚，像是要把人骨头都化了：“公子请听题。”

　　慕晚心想，果然是头牌，这排场就是不一样。

　　无非是诗词歌赋之类，看那薛志远倒也答得有模有样，眼波流转，风蝶舞娇小出声，说道：“薛公子，五年不见，还是如此才气逼人。”

　　台下之人开始嘀咕起来。

　　“平阳三公子之一的薛志远，五年前在江陵，一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传闻风蝶舞的题一向出得奇怪，今日竟这般简单，果然是有旧情。”

　　“有个兵部尚书的老子，姑姑还是太后，唉，同人不同命啊。”

　　“你们知道甚么，薛家公子的娘亲还是京中首富沈家大小姐。”

　　“怪不得，怪不得。”

　　慕晚侧着耳朵刚好听着仔细，又加上下午在酒楼这人叫他逸扬，豁然开朗，该是薛志远和苏逸扬了。人人称奇的平阳三公子也不必如此，看来这二人也不是什么好鸟，都风流倜傥到这里来了，慕晚心里有些不悦，想到世态如此，也就一消云散了。

　　风蝶舞的声音再次传来，“公子请听最后一题，答对了，小女子就。”随后娇笑两声。

　　慕晚心想，欲擒故纵的把戏，这女人玩得可真顺溜。

　　“薛公子，请问。”话还没有说完，一支冷箭突然射了过来，风蝶舞一声娇呼，幸亏那箭射入身旁梁柱之上。

　　薛志远跃身到台上护着风蝶舞，苏逸扬说了句“重色轻友”，只当是本能的反应般，赶紧搜寻起那女子的身影。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慕晚看清了那箭来的方向，警觉的朝西南方望去，黑衣人刹时消失不见。本以为就这一人藏在暗处，戒心稍退，一阵冷风，慕晚侧身，一枚短刀朝她飞来，人群本就乱成一团，她又大意，只能暂时拿起一把扇子反手而顶，运足了内力，那飞刀却是在中途被苏逸扬给截了去。慕晚都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玄色长剑，金属撞击，砰地一声，他又将那暗器反攻了回去，暗角的黑衣人闷哼一声，顿时倒下。

　　好像都在一瞬间，约莫十多个黑衣人从四周跃了出来，尖叫声起，慕晚警觉，只见一剑毕至，她手中本就没有任何武器，只能以退为守，躲了过去，而后一掌劈下，刚好击中要害，那人倒下。喘着气，看着今日这情势，这些人该是早有准备。她武功本还不弱，无奈因为时常偷懒，到今日也只是个半吊子，遇到真正的高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身后被人拖住，眼看前方又有人一剑刺来，心一横，转过身去，她一直臭美，宁愿背后挨刀也不要脸上留疤。

　　没有声响，却听见苏逸扬说道：“小丫头，功夫不错。”

　　慕晚转身，看见苏逸扬一剑拦下，风轻云淡。知道他已认出自己是名女子，对着他无奈的笑笑，甚至由于习惯，撇了撇肩膀。

　　苏逸扬看着这个女子命悬一线，竟还能镇定自若，冲他微笑。心里越来越觉得有趣，冲着台上道了句：“薛志远，给我下来。”

　　“奴家在此呆着就好，薛公子您放心。”风蝶舞冲他轻声说道，薛志远点了点头，安置好她，飞身跃下，来到苏逸扬身旁，看了看一旁的慕晚，说道：“小丫头，你怎么又惹祸了。”

　　慕晚奇怪，什么叫“又惹祸了”，正准备发问，听到苏逸扬说道：“发什么呆，专心点儿。”

　　“慕晚，小心。”一名青衣女子忽然出现，挡去了从暗处飞来的那一枚短刀。

　　“厉姐姐。”慕晚心下奇怪，她不是去了江陵麽，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偏偏出现在这凝眉楼里。

　　厉青悠眼看还有二人在此，道：“日后我再与你细说。”

　　四人合力，刺客逐渐不支，处于下风，一声令下，烟雾四起，黑衣人顿时不见。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院子，如今只剩下他们几人，慕晚走上前去，拱手作揖，对着苏逸扬和薛志远道：“今日多谢二位相救，只是这些人明显冲我而来，还请二位速速离开。”慕晚深知自己已被搅入到棋局里，苏逸扬接连救她二次，已属不易，来者不善，她不想连累于他。

　　苏逸扬并不做声。

　　薛志远笑笑，难得她能为他们着想，这丫头人还不错，一手搭上她的肩膀，说道：“丫头，恐怕这天下还没几个人能动得了我们。我们先送你回去再说。”

　　薛志远手上忽然一痛，那青衣女子一把挑开他搭在小丫头肩上的手，面无表情的说道：“台上那姑娘还等着你。”

　　慕晚只能对他歉意的笑笑了笑，转眼看着厉青悠冰冷的脸，她在外人面前一向如此，像是没有温度的一块冰，甚少言笑。

　　薛志远侧身，看着方才那青衣女子，对他一脸无视，甚至还夹杂了丁点儿鄙夷的神情。心底有些不悦，搞不清楚一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薛大公子怎会被忽视得如此完全。

　　“你家住哪里？”苏逸扬忽然开口道。

　　厉青悠挡在慕晚身前，沉声说道：“多谢公子好意，此事蹊跷，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慕晚转头，忽然看见厉青悠的脸色发白，容不得她再说什么，拉过她的手把起脉来，在红袖林的时候跟着老头子学了点儿医术，如今也总算派上些用场。脉象混乱，心下大急，先点了她六处大穴，最后想了想，又点了她的睡穴。寒竹宫的红莲笑，若七日不解，必经脉错乱而死。

　　起身对苏逸扬说道：“我们先去聚芳斋，多谢。”

　　薛志远见状，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脱口而出：“我带着她。”

　　情势危急，慕晚点头。她步行至此，只有苏逸扬和薛志远骑了马来，无法，只得二人同乘一匹。

　　冬夜天凉，她又只穿了一件略厚的长袍，脸上却是红的发烫，慕晚心想，幸亏夜黑，他看不见自己这幅窘相。

　　马是良驹，这时辰，街上已差不多无人，便奔得更快了。

　　慕晚坐在前方，差不多整个人都倒在苏逸扬的怀里，她的思绪又忽然飘到那个似是而非的初吻上。

　　苏逸扬看着这丫头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问道：“又在乱想些什么？”

　　“啊？”慕晚本能的侧头，嘴唇却忽而擦上了他的脸，赶紧回过身，把头深深地埋下。

　　静默。

　　苏逸扬也觉得尴尬，不再做声。他一向不喜生人靠近，除了这丫头，竟能隐隐觉出一种熟悉来。

　　厉青悠被慕晚点了睡穴，如今被薛志远紧紧偎着。

　　暗香浮影，这空气里似乎都沁了一股梅香，薛志远低头，闻见这陌生女子身上的清香。

　　风起，她的鬓发被吹起来，薛志远的的侧脸被弄得有些微痒，只得替她拢好发，指间忽停，瞥到她的容颜，方才在凝眉楼，都不曾在意。如今月下，她的脸愈发苍白，青衣长衫，只带一根碧玉的簪子，领口的锁骨微微露出来，冰肌玉肤，薛志远赶紧移开目光望向别处。冷风冻人，又不得不把女子圈得更紧了。

　　张叔开门，瞧见慕晚和那晚那位公子在一起，心下奇怪，后面那人怀里更是抱着昏睡的厉青悠，赶紧说道：“小姐，进来再说。”

　　四人上了二楼的厢房，慕晚吩咐道：“张叔，取我的药箱来，快。”

　　张叔知道此事重要，答一声好，不一会儿便拿来。

　　金针驱毒，需宽衣。“二位请到前厅等候，等我一盏茶即可”，慕晚说道。

　　看着其他人出去，替青悠除去衣物，找准穴位，一一下针。最后看了看她的脉象，终是松了一口气，掩好被角，退出门外。

　　“厉姐姐应该没事了。大恩不言谢，今日若不是二位。”慕晚的话还为说完，就被薛志远打断，“小丫头怎么文绉绉的了，你我投缘，省去那些繁文缛节罢。”

　　慕晚笑笑，她深知自己没有看错人，对着二人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一定要再来聚芳斋，我包吃包喝。”

　　苏逸扬忽然淡淡说道：“以后请勿到聚芳斋，这话谁说的？”

　　薛志远啧啧两声，说道：“丫头，你真记不得了？”

　　慕晚奇怪，老老实实的摇头。

　　“前个月，你可是在此吐了某人一身。”薛志远说道，而后递了递眼色，使劲望向身旁的苏逸扬。

　　慕晚顿时明白，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只得讪笑两声。

　　“薛大公子，我们该走了。”苏逸扬说道。

　　“我送你们出去。”慕晚自知理亏，此刻甚为殷勤。

　　二人翻上马，朝着相反方向离去。

　　慕晚忽然跃身飞去，足尖一点，停在苏逸扬身后的老树桠上，大声说道：“苏逸扬，我叫童慕晚。”

　　苏逸扬回转身，看着那个冲她大叫的女子，月色如洗，点点繁星，只剩她笑意盈盈的一张脸。

　　能赶上他的赤炼，这般轻功，已是难事，知他姓名，又惹上一大推的杀手潜伏在凝眉楼，这丫头到底是谁？

　　“驾”的一声，绝尘而去。

　　苏逸扬嘴角带笑，耳边似乎还是她清脆的声响：“苏逸扬，我叫童慕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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