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风蓦起波澜意 1
说罢,扯高气扬地看了庭瑟一眼,丝毫不理会她瞿然色变的神情,扬长而去。
六宫的人还未来得及嚼上几句恭妃和未央宫的闲话,不过一朝一夕之间,德嫔侍寝后又得了皇后赏赐的消息,便如离弦之箭,一时间把德嫔推至了风口浪尖,势头之盛,使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未央宫那茬儿。淳昀平白躲过了这风波,正好也不欲参与这些事儿,反倒落个清闲,白日里闲来无事,便唤了如絮取了几味药材出来,借着日光认真挑拣起来。
淳昀拿着一个白瓷碗,一只手在药材上轻轻拢过,仔细辨认着,神情之专注,连宜绾何时带了侍女进来也未察觉。
淳昀扬起了笑容,放下了手里的瓷碗,“姐姐来啦,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妹妹好迎接迎接你。”
宜绾着了一件点绣白碎花的丁香色宽袖背子,下露了小半截藕色长裙,温婉一笑,大有清新脱俗之感。她摆了摆手,“寻常找你聊聊罢了,费这心干什么,我看那兰因正在院子里洗白梨花呢,也就不劳烦她通传了。”她有些奇道:“她洗那些梨花做什么呢?”
如絮在一旁抢着道:“娘娘有所不知,兰因说会酿梨花酒呢!到时娘娘也来咱们宫里尝尝呀。”
淳昀笑道:“好啦好啦,我替姐姐答应了,你和卉云去帮兰因的忙吧,我和姐姐有话要说。”
如絮答应着和卉云下去了。
宜绾看着两人出去了,方回头对着淳昀道:“如絮心直口快的,我看着倒和兰因沉静的性子可以互补。”
淳昀叹了口气,“就怕她哪天话说多了给我惹事。”
“心直口快也并非赖事,好歹有事不会藏着掖着,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宜绾拉着她手宽慰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宫里的卉云也是这般的性子,做事火急火燎的,我劝诫了好多次也不听。后来我索性想开了,平日里闲来无事,有她在身边伴着还能说上几句嘴,倒也不乏是一件打发时间的事。”
淳昀笑道:“姐姐想得开便好,想开了日子便过得舒心了。”
宜绾阖眸细细嗅道:“方才进来时我就想说了,你这宫里燃的檀香怎么没有寻常印象中的厚重,反而让人觉着清新舒神,怪好闻的。”她细嗅片刻,方猜测道:“似乎,加了些别的?”
淳昀目露赞许,展颜笑道:“姐姐好灵的鼻子,妹妹虽然喜爱熏些檀香,却不喜欢殿中香气过盛,所以着人将用料减少了一半,再加以薄荷、决明子、荷叶磨成的粉末,闻来可以宁神明目。”说罢,扬了扬下巴,示意宜绾看那桌上挑了一半的荷叶与决明子。
宜绾笑叹一口,温声道:“还是妹妹蕙质兰心,换做是姐姐,可是断断想不到这妙法子的。”
时不时听到院子里如絮和卉云的几句说笑声,宜绾望向窗外,突然问道:“安嫔与你同住在未央宫,怎的鲜少见你们来往?”
淳昀见宜绾也瞧出了端倪,只得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手上抓起一把决明子拨弄着,“这缘由说来可就长了......”
宜绾见淳昀有些不豫,便体贴道:“等哪日你想说,再说与我听罢,只是话说回来,姐姐劝你一句,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那就各退一步,在宫里与人交恶,终归不是好的。”
淳昀感激地点点头。
宜绾摩挲着衣裳上凸起的点绣碎花,有些犹豫道:“其实今日来,我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儿。”她看着淳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露探询之色。
“昨儿庭瑟来长乐宫,恭妃赏了我和瑞萦一人一对耳坠子,我思来想去的,还是亲自去谢恩比较妥当。”她低低道:“可你那日也见到了惠嫔的惨状,一想到要独自前往见恭妃,我就瘆得慌,昀儿,要不你和我一同去吧。”
淳昀微微挑眉,“那瑞萦呢?瑞萦不陪姐姐去吗?”
宜绾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瑞萦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大的很,她说不喜欢恭妃的装腔作势,便不愿去了。”
淳昀暗暗吃惊,打趣道:“她倒是爱憎分明啊。”
宜绾抿了抿嘴,也伸手拨弄了一把决明子,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她就是这般任达不拘的性子,又跟头小倔驴似的,听不得人劝。”
“不过话又说回来,瑞萦只不过是做了我们不敢做的事。”淳昀无奈道,“虽也入宫没多久,但经着惠嫔那一事,我也算是看清恭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宜绾摇摇头,“我本也以为她是个性子好的人,可现在看来,她的好性子都是面上的,是我们太天真了。”
“所以也难怪瑞萦不愿去,换作是我,也不愿和恭妃这样的人多相处。”淳昀若有所思,笑道:“那便不管她了,明日我和姐姐一同去吧,也好壮壮胆。说真的,我这心里头也打鼓呢,若是叫我自个儿去,我也得思虑几分。”
宜绾笑了笑,微微颔首,也在一旁帮着淳昀挑起了药材。
自打一大早开始,咸阳宫便络绎不绝,接连送走了和嫔、康嫔后,恭妃面带了几分乏色,正倚了在靛蓝底子金福字纹的软塌上休息。
庭瑟伺候在近旁,递上了茶盏,“和嫔和康嫔倒还算是识趣,早早的便赶着来谢恩了。”
恭妃长舒一口气,挥手示意庭瑟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有什么用,你看方才二人的样子,不是木讷就是怯懦,留与本宫说话解乏,本宫都觉着累,更别指望着她们能替本宫做什么了。”
庭瑟转了一下眸子,“自奴婢那日告诉娘娘皇后给长春宫送了赏赐后,娘娘便对这事儿太挂心了。要奴婢说,娘娘也无需急于一时,那皇后急于笼络是因为恩宠不再,而娘娘恩宠正盛,何苦要费这心。”
恭妃摇摇头,望着隅角凤尾菊纹铜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细长而脆弱的向上升腾着,时断时续,恭妃清丽的眉目聚上了一片愁云,“你还记得今岁年下那会儿,本宫与雪崖真人的那次偶遇吗?”
庭瑟回想起了几月前的这事儿,便点点头,“奴婢记得,那次雪崖真人受诏入宫与皇上论事,离开时路过宫后苑碰巧偶遇了娘娘。”她有些奇怪地问道,“娘娘突然提起这事儿做什么?”
只见恭妃缓了一缓,深深吸了口气,复又吐出,“本宫与真人闲聊了一二,真人说,本宫今年怕是会时运不济,要本宫多加小心,本想着这道士说的话不过一听,可近来看却并非如此。前一阵儿本宫胃口不盛,睡眠也不好,今又加之九嫔入宫,新人争宠,无一不让本宫烦心,种种巧合下,便想起了这遭。”恭妃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太多情绪,她转首深深望向庭瑟:“你说,本宫不会就此气数尽了吧......”
庭瑟闻言大惊,“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日在宫后苑中,恭妃屏退了旁人,与雪崖真人独自交谈,所以庭瑟也不知所谈之事为何,此刻知晓后,庭瑟慌忙跪下,膝行向前,惶急道:“那邵元节不过随口一说,娘娘可千万别多虑,影响了心情——”
恭妃柔美一笑,伸手搀起了庭瑟,“本宫不过一说,你也别着急,若是本宫真的时刻心心念念着邵元节的话,早就心忧而亡了!”
庭瑟颤颤地抽回一只手,抬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娘娘别说这亡不亡的晦气话,没有气数尽了这回事,就算有那些个时运不济的小霉运,也有奴婢替娘娘挡着。”
恭妃感受着庭瑟手上传来的暖意,直流进心底,仿佛化作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力量,悄然扶了她一把,“不说这等子晦气话了,咱们主仆二人都会好好的。不过也真是托了那邵元节的福,本宫才意识到,从前皇上宠着本宫,这日子真是过得□□乐了,使人不由得生了懈怠之意。”她叹了口气,“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借着这次新人入宫,本宫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正说着,有宫人进来报:“启禀娘娘,僖嫔与庄嫔求见。”
恭妃扬起了笑容,稳如泰山地启口道:“请。”
风轻日暖,正是万物复苏的春日好时节,淳昀与宜绾入内时,恭妃正执了一把银剪,在修剪一盆怒放的紫红色蝶兰。
交织着绛紫与玫红双色的蝶兰,鲜艳夺目,看着就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仿佛随时都会展翅飞出殿外。
两人蹲身行礼,恭妃不停手中的动作,银光不断地流窜在花丛中,“起来吧。”她扬了一扬手,温言笑道:“你们觉得本宫这盆蝶兰,开得如何?”
宜绾温婉一笑,“回恭妃娘娘的话,嫔妾看着甚好,定是娘娘有心栽培的缘故。”
“不错。”恭妃颔首,“那么你呢,觉得如何?”她看向淳昀。
淳昀流连了一番那盆蝶兰,方镇定自若道:“嫔妾觉得,这盆蝶兰虽是开得花团锦簇,但花叶却过于茂盛了。”她略微正色,“凡事过盛必衰,栽培花朵也定是这个道理。”
恭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方好似恍然大悟道:“瞧本宫这记性,光让你们站着了。庭瑟,唤人看茶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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