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何处神医
先生是遗传导致的身体衰竭,就是靠现代的生物遗技术,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宝应不知姓伦的“索命神医”,到底往哪处仙乡游历去,去寻都找不着方向。只能眼看着先生病重,日复一日地心焦忧惧。
此时此境,她也顾不得什么了,除了杨三兄、阴璧奴,她向嫁去仙女郡的明四郞,甚至与她只是棋友的洞主,都表明求助的意思。可是,他们怎知“索命神医”这一路人?
三月在凉台的那次请吃,宝应与郑瞻再未见过面,将到六月的田假,结业生快要离院。郑学兄一直来去如风,看来他也指望不上了。
虽然宝应回了书院,想到枯卧病室、病势日重的先生,便觉五内如焚、悲愁难禁。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上天入地,却没有一处仙岛,供一处仙方,救得恩师一命。为何她竟这样无能为力?
宝应逃了地牌时分的课,这位先生以严厉刚介著称,逃他的课,他若愿罚你事还可为,他若不罚,便意味着将赐你一个“差”或“劣”的业评。
她昨夜做了噩梦,梦见先生瘦骨支离,凄惨地去了。在天牌的课中,她昏昏恍恍听着琅琅书声,悲痛汹涌而出。跑到凤翔阁深处的角落里。她想一个人呆着,不不觉泪水淌湿了衣衫,尽情释放自己的忧伤。
爹爹和杨三兄,甚至陈先生自己,都认为她该呆在书院。先时,她还能忍住伤感,而如今,她却忍不住躲在角落里哭泣。
哭了不知多久,胸中的悲抑焦虑,似乎疏散许多。大伏天里,宝应因着一颗忧心,仿佛是在过腊月,她揉揉肿眼,才觉着身躯肢干僵麻沉冷,喘气也颇觉吃力。不由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如此,不能再把自己作践病了。
勉强起了身,不知歇了几时,将腿脚手臂揉捏得不太僵麻了。才踉跄出了凤翔阁,往宿馆里行去。
身体失了水份,又将午食错过,迎着亮晃的日头走,宝应好险没昏晕过去。
提脚上阶,脚下像是踩着棉花,宝应张着嘴喘气,且向怀中掏钥匙。她耷拉着脑袋,像只游魂一样开了舍门,冷不丁听人叫“学妹——”,活见鬼似的好大一个惊跳。
宝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廊上又多一人,且就站在身边。因为身体不适,她一颗心跳得快要脱腔,吃了这一吓,她倒不再昏昏恍恍,思绪终于回归眼前。
她平复心绪,忙像来人问礼:“阴学兄一向可好?怎得空来了东苑?”阴学兄微微倾身颔首,权作回礼,细致白净的俊脸上,是一幅自矜身份的审慎态度。
宝应面上强笑,一时觉得诡异。本以为他来办事,正在等人,她即使招呼,也多被半视而不见,甚或要扬长而去。不想竟有回应,宝应心中犹疑,猜测他是寻她有事,此人与她点头之交也不算,倒不好直言相问。
正思量,忽听他问:“娘子与我妻弟明氏有旧?”宝应闻言精神一振,不由打叠精神,牢牢看定对方:“然也,学兄——”
不待她说话,对方一低首,从袖囊中取出一信。宝应见封上是明四朗手迹,急迫想要拆看。一抬首,见阴学兄竟未离开,洒洒然立在眼前,冲微淡雅的情态中,隐约有一种审视。
宝应情知不能失礼,便将信件卷入袖中,收拾情绪强撑道:“学兄擎烈日来,妹既感且愧,敢请望寒舍中,饮一盏凉茶再去。”阴学兄微微一怔,却扯扯嘴角,像是要展现笑意,却终于没笑出来,由宝应引他进去。
宝应脏腑虚弱,自来饮食上讲究,虽非门伐世族的精细,倒也别有养生的趣致。她向壁柜取下花茶,一时留心客人动静,不由心中喑叹:八大世家公子,自有寒士难及之风采,便是行动肆意,情意乖张,也有使人自惭形秽的风致在。
宝应虽觉花茶不坏,但她沏茶的手艺,并这盛茶的器具,恐怕入不了客人的眼——她也未料到他会留下来用茶。
阴成君接了茶,见清澄的汤水上,飘荡着几朵粉色花,袅袅蒸腾着幽微的花香——在这清白如洗的陋室中,他却全无饮茶的兴致。
放下茶杯,他不免去看沏茶人。见她正倚在窗牖边,目光手中的信纸上逡巡。将手中茶呷了一口,微不可见的一皱眉,只情将茶盏放下,淡淡问道:“听明兄弟言,与娘子幼时亲近。他成礼之日,却未见娘子观礼,却是奇怪。”
宝应正思量着,信中之事是否信实,忽听人说话,好是反应一时。随即心中大诧——即便知之甚少,她也知这位阴学兄,绝非面薄心慈、常与人为善者。作为阴家朗婿的明四朗,却偏偏托他送信,本就叫人猜疑。而阴学兄口里念着“明兄弟”。
然宝应生于村居,长于市井,见识世态炎凉又何止三四回——他人轻鄙厌恶的脸孔,不屑一顾的姿态,她再熟悉不过了。这
阴郎君称呼明四朗,用的称呼额外亲香,唤作“明兄弟”,却被不加遮饰的眼神和体态泄露真意。
他与四朗交情不深,甚而颇见龃龉。以明四朗的精谨,信中若有密情,必不会让他堂而皇之地来送。想到此节,虽然有客在室,她也没有掩饰忧虑,只情将信拆看。此时又听他有此一问,心中一紧时,由来觉得荒谬。
此人如此屈尊降贵,故作亲和,岂非大谬?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说着明四郎,实欲探问阴璧奴的行事?
在心里摇摇头,仙女郡豹卫将军家,与她未婚夫阴璧奴,虽同属凉州阴氏,但阿阴向她放开的情报,也不过叫她知道,两家因银钱上的纠葛,早是貌合神离、暗斗不止。
偏偏她不能质问,只作不以为意道:“学兄想是忘了,去岁秋时,妹在郡府应考。”阴成君点点头,也不深究,又听他淡淡道:“闻娘子寻一位医者,不知所为何事?”
宝应粉唇轻抿,她与这位学兄虽沾亲带故,是正经论得上的亲戚。然她不识阴璧奴时,未与阴氏结亲时,此人自恃身份,长时拒人于千里,实在与她没交情。至后与阿阴订婚,虽然豹卫将军送去贺礼,也只与家奴打过照面,未曾与豹卫将军家人的觌面相见。
而在云深书院里,这位阴学兄一直故我,不见对新成的亲戚有甚亲近。是以他此时问如此,宝应本不欲答的。到底说了句:“家中长者病笃,病急乱投医罢了。”
阴成君见红肿着眼,蔫头耷脑没精神,眉眼间隐是不容忽视的坚定,忽而心间一动,略一思索便说道:“娘子许不知,那伦氏本在秦境游历,为避摩罗之祸,辗转到凉州。闻他妙手回春,我叔祖倒有一面之缘,只他行踪诡秘,如今难说去向何处。”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说此乡野闲人的去向,本非他分内之事,端看此女如何应对。
稍顷,宝应思忖着,关于夺命神医,若阴学兄果知内情,与其向此居心叵测之人探问,不如向阿阴求助。阿阴为阴氏族人,在凉州不会没有耳目,而行商之人讲求囤积散发之道,最要紧的是消息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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