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情窦可开
话说宝应见谢清音不信她,负气之下,将羊皮扔到火盆中。谢清音一惊,忙一伸手,将皮卷从烟火中抓起来,仔细查看一番,见并未伤损在紧要处,方才如释重负。再看杨宝应颠颠倒倒,似要昏晕过去。一口气堵在心间,怒也不是,骂也不是。
谢清音不得不问:“你从何处得来此物?”宝应双目似睁非睁,撑着脑袋喃喃道:“学兄,请勿相疑……罗乐童,曾经与我说,那里原有一处宿房……就封死了。他身亡前一日,曾向我递字,上书四字‘綈袍背后’,说的是一折花戏《赠綈袍》,就在书架背后,墙上有一道石缝……那里得来的。”哼唧一会儿,她伏在桌案上,迷迷糊糊道:“学兄,请勿相疑,我只信学兄一人……学兄,我要歇息了,请送我回……”
这个学妹说,只信他一人,谢清音心中不无触动。但他未试过对外人不设防——何况是不知底细的外人。
他将宝应放在自己床榻上。在书桌旁坐定,拨亮灯光,运笔舔墨,裁下一张厚油纸,将皮卷上字迹誊抄下来。誊抄完毕,就着炭火烟气一烤。待墨迹干了,又用油纸装裹,未及加衣,便启门而去。
不知过去多久,谢清音回来,他脚步略显松快,手中有一只竹匾包裹的挈壶。
回到房中,他将挈壶放下,从药囊里取出一粒丸药。舍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湿寒之气趁隙而入,郑瞻大踏步走进来。
谢清音一皱眉,平声道:“把门关上。”郑瞻一挑剑眉,瞅一瞅谢清音榻上之人,将门扇左右一带,便关闭得严实。走近竹榻,郑瞻有点儿看热闹的兴致。谢清音一手持汤碗,欲用手指揸开杨宝应的上下颌宝应浑浑噩噩地,扭脸要摆脱这恼人的干扰。
郑瞻见谢清音左支右绌,将汤水倾在了杨宝应的脖弯里,又顺势流到被褥上,摇头笑阒,直接上前,捏住她下巴,示意谢清音给宝应灌下姜汤。谢清音灌了汤,又喂了颗褐色药丸。郑瞻见他给杨宝应盖严被褥,问得不解:“你不将她送回挹兰苑?”谢清音不由一怔,继而淡漠道:“她舍中寒素,不能去病气。起锁之前送回不妨。”
郑瞻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上前一按杨宝应脉象,确认她实属伤寒昏厥,才放心问起谢清音:“谢兄,此女何以能找上你?”
谢清音沉吟不语,似在思忆什么,良久方道:“季高,寻两年未见影踪,是我等小视云深英才矣。”郑瞻不置可否,目指榻上之人:“她是如何解说的?”
谢清音转述宝应的说辞,郑瞻滑稽笑道:“她如此无知,竟能将此物托付于你,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谢清音微微摆首:“她深知韬晦之要,未以真性示人。从前刻意趋附示好,未必不是暗查我等行事。”
郑瞻长眸微眯,无言地摇头,总觉谢清音高估了此女,说道:“也许是机缘巧合,罗乐童得了这要命宝贝,定然无意向人提起过,被匿于暗处的贼子察觉,至有杀身之祸。此人心比天高,倒有几分急智,断定杨氏女可托此物,杨宝应或然真个乖觉,知此物不能容于身,又一直恋慕于你,如此,教你得来全不费工夫。”郑瞻说完,觉着话里酸溜溜的,不由暗自懊恼。
谢清音并不争辩,经了这一着,他暗觉杨宝应神秘,已派人去查她底细,现下倒不能断言什么。
郑瞻又道:“我以为,洞主是友非敌,学监也洗清嫌疑,副讲身上倒有疑窦,只是,他与顾、陆两家似乎貌合神离,莫非是故布疑阵?”谢清音眸光微暗:“哼,顾之朱与陆言二人,并非二姓宝树,代表不了两家。”郑瞻颔首赞同:“我猜,他会将罗氏之死推罪二人,将他逐出山门。”谢清音点头。
宝应病势沉疴,缠绵病榻连日不好,书院掌事拟告请她亲长接回,宝应不欲父亲焦心,坚决不肯。
掌事思虑,刚有庶民之子被权阀子弟欺凌而死,若有女弟子在书院染病,送归家中便亡故,云深不免招来世人谴责。掌事求得洞主尊意,动用库中的顶级药藏,延来精擅内经的老师,每日为她望闻问切,谢清音与郑瞻不避风议,任情出入挹兰苑,掌心也老神在在,不去管束。
宝应这一病,便蹉跎到了年尾。书院考验学绩为积分制,平时的学业、德行、礼仪、职分等,已占去大比例的学分,年尾的季绩若是差强人意,结果也不至于太糟糕——如此,即便带能参加考试,即便考得不好,有平时的成绩撑着,就不碍她继续浑俗和光了。
书院除旬假、节假,一年有两次大假:一为六月麦收时的田假,通常为旬半十五天国一为岁末年初的春假,腊月下旬至正月中旬,前后有一月闲暇,家住临近县府的学子,回家就可尽情撒欢儿。
离乡背井的外地学子,若要归家,可向所属馆舍的管干申报,提前一二日离校也可。无意归乡的学子,向管干录名后,也可留宿馆舍,饮食须帮庖厨料理,且受校方管束。非经师长亲允,不得私自进出山门。
腊月十三,吃过饯别饭,谢清音便收拾行装,策马望乡急归去。郑瞻倒留了下来。公孙至因家中有事,前月已告假归乡。
告别谢清音,宝应失落得紧。这失落,令她烦恼不安着,也引起前所未有的甜蜜纠缠。这实在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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