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四十五

　　八月初，雨水骤降，江河满溢。

　　汴凉堤坝不堪承受，溃之千里，民不聊生。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汴凉堤坝修建一事，户部尚书齐和燕拿出了叶锦惜之前准备的账本，齐灵贪墨，一清二楚。

　　“其实过年的时候锦惜就同我提了一提，”沈兮试探着看皇帝的脸色，一边给她按着手臂，“我也不懂这些，只当是她瞎胡闹呢，那时候正好过年，朝里面休朝呢，就想开春了再说，这一等就给忘了，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不自作主张，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又是你的错了，”皇帝闭目哼了一声，“这么大件事情，和你说，你怎么敢跟朕胡说什么，万一不是呢，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陛下仁厚，这右相胆子也太大了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哼，他胆子大，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些事情，不过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人罢了。”沈兮听皇帝这么说，心下计较，面上却不变脸色：“陛下你也不用这么说，这么说，多叫人心寒啊。”“哦？你知道朕说的背后的人是谁，”皇帝睁眼，眼里带笑地看着他：“不错，我家兮儿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你也不必为他开脱了，昨天齐和燕一走，皇后就抱着嫡女来我这里求情了。”

　　沈兮心里暗暗冷笑皇后这个没脑子的，这种时候不甩干净关系就罢了，竟然还去求情，还带着嫡女，做什么，给皇帝看看自己是怎么样有恃无恐的么。

　　叶锦惜这才知道沈兮说的“时候未到”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个时候未免也太可怕了些，若是当时就把事情揭发开来，齐灵最多不过是贬官，过个几年只要她手段够强，总能够回来，如今堤坝一倒，上万人流离失所，流民甚至已经到了京城附近，皇帝不仅因此震怒，也必须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齐灵的下场肯定是斩首示众，连他家的几十口人，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男子全部贬为奴籍，充作官妓。

　　她原本其实很敬佩沈兮为人，特别是在凉城之中听说他为了百姓的救济与皇帝争斗，开了沈家的粮仓去救济那些难民之时，觉得他的确是性情中人，只是如今看来，沈兮为了扳倒右相，不惜将千万百姓的性命视作筹码，令人不屑。

　　沈宁心对沈兮的做法也颇有不满，不过碍于自家形势的确严峻，倒是最后也没说什么，叶锦惜却不愿意苏晴常常跑去宫里与沈兮谈心，怕苏晴这般温和的性子被沈兮带偏了，也成了那样狠心的人。苏晴不知道个中缘由，虽然不解，但他从不反对叶锦惜的决定，便就减少了去宫里走动的次数。

　　沈兮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叫这个人讨厌了，也不强求，毕竟右相是皇后一脉的左膀右臂，而左相和沈家则更为亲厚。如今在朝中，皇后能说得上话的助力变得更少了起来。

　　户部却在这个时候出了个大篓子。

　　西北战事频发，诸多的边疆军士都被调到了西北，胡可族作乱，然而朝中军饷竟然是没有拨出去。原本账上应该拨给西北军队的二十三万两白银，以及用于购买物资的十二万两白银和七十八车粮草过了整整两个月都未曾到达西北，西北军队派了军士来朝中询问，皇帝方才知道这般重要的事情竟然两个月都未曾办妥，前方的军士竟然是熬了整整两个月，当即大发雷霆，朝中贪墨的官员不少，她心中有数，却也没有想到竟然明目张胆到了这种地步，当即召集了大理寺，要求查个干净。

　　户部坚持已经把账上的款项拨给了兵部，兵部却坚持自己只收到了购买物资的十二万两白银，已经全部换成了武器运往前线，至于军饷和粮草根本连影子都没见到。皇帝对此很是愤怒，质问兵部尚书傅礼为什么两个月来没有收到接下去的款项，却连个奏请的奏章都没有上交，傅礼说因为兵部事务繁忙，就将此事移交给了兵部侍郎，两个兵部侍郎又互相推诿，竟然都没有找出负责这件事情的责任人。

　　兵部多年以来又皇后的戚家掌控，皇帝心中虽然窝火，但是此事最严重的其实是那剩下的近四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和粮草究竟去了哪里。

　　户部向来和沈兮亲近，此事一出，沈兮立刻意识到是冲着自己来的，恐怕是自己的人手脚干净，不像右相有大把的把柄，于是皇后无可奈何，只能栽赃陷害，户部里面除了户部尚书齐和燕是个中间派，其他人都和沈宁心眉来眼去许久，更不要说下面还有个外门小姐叶锦惜了，户部一旦出事，自己折损的就不是一个助手，而是一个妹妹。

　　齐和燕为人耿直，一口咬定户部的钱已经全部拨了出去，齐和燕深得皇帝宠幸，她相信齐和燕的为人绝不会做这种事情，于是就怀疑是户部的几位侍郎仆射暗自作梗，欺上瞒下，如若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笔的银子凭空消失？

　　因此户部的几个人轮流被大理寺请过去喝了几次茶，连沈宁心都没能避免，沈兮知道这种时候越是求情越是落人话柄，便只对皇帝说，若真是沈宁心做的，也不必照顾他的面子，直接按律处置便是，皇帝知道他总归心疼妹妹，倒是没怎么为难沈宁心。

　　只是这样天天往大理寺跑已经足够吓人了，户部之中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叶锦惜虽然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知道皇后和沈兮一旦开战，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到了自己面前，还是让人觉得可怕的厉害。她在户部做的是挂名的账房，但是因为沈宁心的原因，常常能接触到朝中最新的账务，这笔军账在她手上停留了约有十日，核对了人数，项目，补贴，确定了数目才盖了她的公章，谁知道不过是核查了一番数目，她也被请去了好几次。

　　搞的苏晴很是不安，总是眼睛红红的看她出去，又眼睛红红的接她回来。

　　日子久了，补发的钱都到了西北，犯事的人却还没有被抓起来，皇帝渐渐沉不住气，几个负责开库发货的官员都已经被关到了刑部，情况轻一些的则是被软禁在了家中，像叶锦惜这样的情况，点卯做事的时候都跟着两个人，怕的就是到时候抓不到人。

　　户部的人少了，但是事情却一点没少，赋税，查账，各宫侍郎的月俸，叶锦惜进入了连轴转的工作模式，连看着她的两个侍卫有时都要帮忙给她递这个找那个。齐和燕也知道这样不行，但是离开科尚早，几个官员又没有被定罪，不能把他们的位子硬拨出来，于是便又奏请了皇帝，说是希望户部能再来几个挂名的账房，比如说像叶锦惜，工作就做得很是得当。

　　她第一次上疏是帮了沈兮，这一次，却是如了皇后的愿。

　　叶锦惜那天点卯，就看到秦娘站在她屋子门口，笑嘻嘻的看着她：“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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