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叶荭荭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导和律皓川都建议她和门乐琪对戏。从她身上，她真的可以学到很多。
多次对戏中，不只她在调整，门乐琪也在随着她的改变悄悄变动女二的某些表情、行为，在她的演绎下，女二有血有肉，而不是一成不变的脸谱化。
对戏时，门乐琪的演技依然给叶荭荭带来很强的压迫感，但她这次没有退缩，在接受现在的自己无法超越对方的同时，她也在尝试着离她越来越近。
她进步确实很快，因为第五遍对戏结束后，门乐琪笑着对她说：“这才是那天让我心服口服留下的人。”
被强于自己的人称赞，往往更容易令人热血沸腾、心怀喜悦。
“多谢你牺牲时间陪我对戏，我才能上道儿。”
“不用谢我，我们两个算是扯平了。”没等叶荭荭追问，门乐琪便解释起来龙去脉。
门乐琪在圈子里的时间比叶荭荭还多了几年，她也是不走运的人，眼看着演技不如自己、长相不如自己的人得到那么好的资源，她也差点儿迷失。
一次剧组聚会，她上厕所回来后，发现包厢里别人都走了，就剩下导演。导演抱着她的包，让她过去拿。她刚过去，导演就一把搂住她，对她动手动脚。
她没有迎合，但反抗的话在对方承诺的好处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些好处，她实在是太需要了。
律皓川正好折回来找导演请假，看到这一幕后，二话不说把她从导演怀里拉出来。
“我一直以为他本人的性格和屏幕上看到的差不多，很温柔，但那天，他的目光很凶，也不说话，就盯着导演看。导演被他看得酒都醒了。律皓川的地位摆在那儿呢，导演得求着他拍戏，当然不会得罪他，便自嘲喝多了，还装模作样跟我道歉。”
“导演离开后，他对我说，不要作践自己。我觉得太丢脸了，想要走。他没阻止我，但之后他的经纪人汤烫突然给我打电话，把我推荐给几个有名气的导演，我这才算是走上上坡路。”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但人家是大明星，我只是个小演员，正愁怎么还呢，今晚汤烫请我吃饭，让我帮他一个忙。那就是帮你对戏。”
他又帮了她。
五次，正好是一个“正”字。
“他人真挺不错的。好像身上有一份责任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算是前辈对后辈的关爱、引导吧，呵，这种形容方式也挺怪的。”
律皓川童星出道，之后一直没离开过这个圈子，论资历，他确实称得上是叶荭荭的前辈。但叶荭荭不喜欢门乐琪的定性，小声嘀咕：“不一样。”
门乐琪耳朵尖，听到后追问：“哪儿不一样？”
他救过我的命呢。叶荭荭在心里悄声说。
多年前，暖阳下发生的事情，她不愿与任何人分享，那是只有他们两人重叠的记忆，她还记得，可他呢？
对戏过程中，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可聊完律皓川后，在她的愧疚、门乐琪的抵触的相互作用下，两人渐渐无话。
晚上熄灯后，叶荭荭侧躺，冲着门乐琪说对不起，对方翻了个身，没有说话。
第二天，叶荭荭主动找到许导，希望可以重演那场毁容的戏，许导答应得爽快，但告诉她，她只有一次机会。
小平房里，下午拍完男女主收拾东西离开的戏份后，趁律皓川休息时，许导张罗再拍一次昨天下午的毁容戏。
一切准备就绪，导演示意开拍。
叶荭荭打开门，这次看到门乐琪，她目光中的内容很丰富，不仅仅是疑惑，还有对五年前时光的追忆，尤其是那个站在时光里的大男孩。
许导见叶荭荭直直地看着门乐琪，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时，他眼睛一亮，知道小叶这回准行！
叶荭荭被门乐琪摁到地上后，又被她死死掐住脖子，她本是拼命想要掰开她的手，可当她得知阿锋这么多年一直在等着她的那一刹那，死亡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泪光中闪现的是她对未来的期许。
这更加激怒了门乐琪，她使劲使得表情都开始扭曲，等叶荭荭回过神想反抗时，已经没了力气。
跟进来的男人皱眉，说了唯一一句台词：“别真搞出人命。”
门乐琪松了手，可她眼中唯一的光亮，还是无可救赎的疯狂。
“咳咳……”叶荭荭从地上爬起冲进房间，等她出来时，手中拿着一封信。
“还你。”
门乐琪警惕地接过来，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她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手一扬，大大小小的钞票散落一地。
“你利息给得不少啊？”
“这是我欠你的。”叶荭荭面无表情地蹲下，一张一张捡起钞票，重新整理好，她又递给门乐琪，固执地让她收下。
“你和许锋，他妈的都是疯子！疯子！”
门乐琪突然狂笑，笑得前仰后合，泪水与笑容一同出现在她那张美丽的瓜子脸上，令人惊恐万分。
“好！我也陪你们疯！”门乐琪眼睛瞪到恐怖，从兜里抽出一把刀，叶荭荭意识到危险想要逃跑，却被男人揪住头发摁在水泥地上。
男人用蛮力让她露出脸，门乐琪缓步逼近，叶荭荭拼命哀求她。可刀尖还是从她的额头，沿着左脸缓缓划至下巴。
不再哀求。
叶荭荭拼命回忆着和阿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要借此麻痹刀尖割肉的痛楚，明眸渐渐放空，叶荭荭的嘴角竟然微微弯起。
“咝——”门乐琪的指甲深深抠进她的伤口里，叶荭荭疼得直咝气。
“第三个疯子晚上就来了，你就用这、张、脸，跟他好好叙旧吧！”
门乐琪哭着离开了。
门乐琪走后，叶荭荭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里的镜子前。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叶荭荭表情痛苦到双拳紧攥，浑身发抖，后跌一步，顺着衣柜的门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有敲门声。
叶荭荭双眼无神，活像个雕像，但当那熟悉的男声传进来时，她的眼睛倏地亮了。她飞快找出带帽子的衣服，拉低帽子确认流血的伤口被遮住后，她右手贴上自己完好的右脸，闭眼再睁开，喊：“来了。”
至此，这场戏结束了。
叶荭荭一看许导冲自己眉开眼笑的，就知道这次是过关了。她靠着椅子休息，目光小心翼翼地搜寻着律皓川，却没找到。
原以为他会在一旁看着的……叶荭荭突然有些失落。低头玩手机的那一瞬，无意间余光竟瞥到了律皓川，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看向他时，他正好也看到了她，还冲她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许导刚刚也夸了她，可叶荭荭完全是被老师表扬后的想翘尾巴。
律皓川没说话，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她心动不已，整颗心像是被一根线扯着悬在糖水上，提着线的手不稳，心尖时不时浅吻水面，痒痒的、甜甜的。
***
半个月后，律皓川的戏份全部拍完。离组当天，叶荭荭正好没戏，特意跑到一家比较远的咖啡厅，想约律皓川见一面。
她早去了半个小时，可等到约定时间，律皓川还是没来。
再等等吧，手机被叶荭荭紧紧攥在手里，生怕错过律皓川的电话。
等等。
再等等。
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来了的时候，汤烫突然给她打电话，让她按他的指示走。
叶荭荭走进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一直往东，终于找到了汤烫说的车牌号。汤烫招呼她上车。
“早就到附近了，”汤烫解释，“但有记者跟着，甩了半天没甩掉，皓川只能自己先老老实实回酒店了。”
叶荭荭表示理解，身为全民偶像，也代表着全国人民都好奇他的一切，她感慨：“真不容易，他要是谈恋爱也得躲躲藏藏的。”
心像是被刀背割了一下，叶荭荭暗恨自己没事儿闲着给自己添堵。
“皓川最讨厌隐婚、隐恋。”汤烫顺口问叶荭荭这方面的态度。
虽然出演了《我们初识》，但叶荭荭在娱乐圈的地位还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就算谈恋爱了，也和普通人没差。
而且，恋爱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太遥远。明知遥不可及，但她也无法做到立刻洒脱离开。
“我的话，还是比较希望我的爱情是在阳光下，”就像那天的阳光，温暖耀眼，足以照亮她的余生，叶荭荭笑笑又说，“不过如果对方有可以说服我的理由，那隐婚隐恋其实也没什么。”
“皓川比你要极端一些。”
汤烫的话没能溜进叶荭荭的耳朵，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从包里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紫色礼品盒，叶荭荭递给汤烫说：“既然他出不来，那就麻烦你帮我带给他吧！”
叶荭荭暗自庆幸：买个礼品盒真是明智之举。
汤烫没接，“礼物自己送。”
见叶荭荭懵懂地瞪着自己，汤烫笑了：“我不是送你回酒店，是皓川让我带你去找他。”
叶荭荭把礼品盒小心翼翼放回包里，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糖？”名侦探汤烫问。
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叶荭荭招了：“就一块。”
“那好，我就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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