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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桃花面 三


  

  一世琉璃白

  五十弦临走的时候,云鹤塞了许多东西给她,有剩下的食物、糕点也有水果和零食,甚至还有一包醉莲仔,说是结出的莲子可以酿酒,味道极好。

  五十弦搂了满怀。

  云鹤又问她,要不要去见见天尊,这么多年不见,天尊偶尔念叨起来,颇有些惆怅。五十弦说她昨日饮了太多酒,面色不好,还是不见了。云鹤知晓她对天尊还有些芥蒂,也不勉强。

  回到桃源岛,已近傍晚,夕阳西下,衬得小岛越发美轮美奂。青鸠端了一碟新鲜的桃子打算去洗洗,一开门,却看到个“雪人”杵在门口。

  “你这是怎么了?”

  “哦,在昆仑摔了一跤。”五十弦平静地道,说话间几片雪花从头上簌簌掉下来,糊了她的眼,她打了个哆嗦,“有热水么?”

  “我去给你烧。”青鸠把桃子往她怀里一塞,就往灶房走。

  五十弦双手缩在宽大的袖摆里,勉强接住,盯着桃子半天没反应。

  青鸠回头冲她吼:“还愣在门口做甚,快进屋换身衣服。宴兮帝君吩咐了,若你再病倒了,他用抬得也得把你抬去招摇山。”

  五十弦打了个喷嚏,磨磨蹭蹭的进了屋,却在看到茶桌边坐着的男人时顿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东皇太一捧着一盏热腾腾的茶水,看到她一身狼狈,略略挑眉:“你这是打雪仗去了?”

  五十弦重复道:“你怎么在这里?”

  东皇太一好笑地掀了掀唇角:“你这固执的性子倒真是一点没变。”他说,“我来做客,怎么,你不欢迎?”

  “我们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客好做的。”五十弦咕哝着走近,把怀里的醉莲籽和桃子全倒在茶桌上,腾出双手,去摸茶壶。可是她把茶壶都翻了个身儿,都没倒出一滴水。她顺手取过东皇太一饮了一半的茶水喝完,见东皇太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说:“这是我家的茶水。”

  东皇太一浅浅的笑:“嗯。”

  “所以我喝了也没什么。”

  他依旧在笑:“嗯。”

  “那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不冷么?”他伸手轻触她的脸,掸落片片雪花,“像个雪人。”

  她侧首咬了他一口。

  他没有躲开。

  手腕内侧便留下了浅浅的齿印。

  他却笑着揉乱她一头足够凌乱的长发,施法除去一身雪花:“青鸠烧好水了,快去洗洗。”

  五十弦回头,只见青鸠提着一大桶热水站在门口,不知道是杵了多久。

  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瞅着自家发情的猫。

  五十弦啐了一口,她在乱琢磨什么呢。

  她泡在浴桶里晕晕乎乎的,脑子也不好使,迷迷瞪瞪的想了很多事情,全没个头绪。屋外传来青鸠与东皇太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好像是在下棋。浴桶里放了些药材,她常在睡前泡澡,因此药材里有助安眠的成分,她泡了会儿,困头便上来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有潺潺流水。

  水底有鱼,有人告诉她,那叫青衣鱼。

  悬瀑如练。

  白衣舞剑。

  桃花缤纷,女子依在树下,弹奏一张白骨琴。

  琴剑相合,宛如仙境。

  有人在叫她:“弦儿。”

  她蓦然惊醒,右眼隐隐作痛。

  屋外寂静无声,夕阳在窗口下投下大片的剪影,暗色的雕花窗帘兀自飘摇。

  洗澡水半凉,想来她睡得并不久,“青鸠?我的手巾在哪里?青鸠你在吗?”她唤了几声,没人应答,估摸着是又出去了。她匆匆起身披衣,曳地的长发披在背后,很快浸湿了白色的素袍。

  她在小小的屋子里翻翻捡捡,就是寻不到常用的手巾,只好出去寻人。

  桃源岛很小,桃花殿更小,只有寥寥三间破屋子,并两张亭子。

  她穿着茶花木制的矮屐,捧着湿淋淋的长发茫然四顾,寻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有找到青鸠,直到看到一缕划过天空的炊烟。

  那是前几年,青鸠闲来无事搭得小厨房,他们偶尔会在里面做点简单的吃食,多是冷食,嫌少是有炊烟冒出来的。

  雾白色的炊烟飘飘摇摇,袅袅爬上天,像是通往月宫的梯子。

  她曾经去过月宫一次,嫦娥仙子酿了新的桂花酒,知五十弦嗜酒,便邀她上去一品。

  五十弦在月宫待了半个月余,醉生梦死,直到青鸠上月宫找人,仙子才晓得,这普天下的酒都会让五十弦想起青庭的死。后来,再也不敢邀五十弦饮酒。

  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她只是太闲。

  人一旦太闲,就会时常回想生命中最悲伤的回忆。

  青庭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碰就不疼,一旦碰了,就必然疼入骨疼出血。

  所以,为了不那么闲,她时常去空桑折疏那蹭蹭饭,去桑水边钓钓鱼,去山茶林闻鸾鸟自歌、观群兽乱舞。

  于是,便时常有人去天君那谏言,说这一任的战姬如何如何的不像话,如何如何的放浪形骸,如何如何的有损仙界威严,皆被天君挡了回去,实在是他们找不到比五十弦更加残暴,令四方闻风丧胆,镇得住三界二十八天的人。他们倒也考虑过她的孪生妹妹——空桑帝姬折疏,可是有浮黎帝君看着,谁也不敢打折疏帝姬的主意。是以,这战姬的位置,她也就一直不痛不痒的坐着。

  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想,不知道青鸠又在煮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的手艺委实令人提不起劲,还是不要时不时地折磨她才好。空气中有丝甜甜的气味,像是桂花糕,可这个时节桂花早就谢了,他打哪弄的桂花糕?九歌是不喜欢甜食的呀。

  她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厨房门口,半合的门扉后,是木柴噼里啪啦炸裂的声响,还有厨具碰撞发出的动静。

  她手里捧着湿淋淋的长发,也不好推门,便侧身挤了进去。

  狭小的厨房里,高大的男人挽着袖口在煮粥,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旁边的木桌上搁着一碟刚刚出炉的桂花糕,香气袭人,惹得人腹中□□。

  她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男人。

  他不是青鸠。

  这个背影给她一种陌生的熟悉,她愣在当地,挖掘漫长的记忆中铭刻的痕迹。那些痕迹太过杂乱无章,分散在各个路口,像是九歌堆在朝阳殿的红线,怎么理也理不顺,又不敢随随便便的扯出来,怕乱了缘分。

  她不清楚,她记忆中的那些痕迹是否早已被她扯乱,摆在了错误的分岔口,就如她也弄不清楚,这个男人是否真是她记忆中的某个人。

  她愣得太久,男人已经发现她的存在。

  “你还真是喜欢发呆呢,五十弦殿下。”

  戏谑的声音惊醒了她纷乱的思绪,她眨了眨眼睛,望着他,他有一张极清俊的面孔,眉峰略显锐利,眼眸狭长,让人觉得很难相处。当这样的男人站在小小的厨房里时,他所有的疏离和冷漠都会变成一种错觉,甚至变得有趣。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东皇帝君,你对我家的厨房做了什么?”

  “做了所有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东皇太一面部表情地走近她,掬起她一缕长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回屋去,当心感冒。”

  “我找不到手巾,你看到青鸠了么?”

  “魔君的人把他叫走了。”

  五十弦吃惊:“昙晔?他找青鸠做什么?”

  他握着她的头发没什么情绪:“你担心他?”

  她说得理所当然:“他是我的人,我自然担心。” 

  他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再继续追问,只道“他不会有事,等你吃完饭,大概就能回来了。”便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半圈,“走,我帮你擦头发。”

  暮色浓,秋风冷。

  桃花殿大门半敞,门口搁了张木凳子。

  五十弦捧着一碟桂花糕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素色的袍子,不施脂粉的脸,特别干净,跟他第一次在长生殿看到的一模一样。她不会记得那是他们的初次相遇,从头到尾,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长生大帝身侧,低头看着地面,一身的粗布衣裳也掩饰不了出众的相貌。妖界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他怎么就把她放在心上了呢。

  他站在她身后,握着把檀香木梳仔细整理她的长发,丝缎般的发丝从指尖划过,宛如细腻的流砂,是最漆黑的颜色。关于她的发色,他曾有所听闻,说她乃洪荒之初存活下来的唯一一株曼珠沙华幻化而成,亦仙亦魔,当她身上煞气太重时,发色就会变红,煞气越重,红得越深,当最后一缕黑色褪尽之时,便是她完全魔化之际。因此她虽贵为仙界战姬,却不并不受天兵仙将的拥戴,反而忌讳得很。

  四海八荒关于她的传闻之多,让人很难相信她是如此安静的人。

  他见她半晌不出声,便恶作剧的用力扯了下她的长发,她吃痛的叫了一声,回头恼怒地瞪他“你做什么?”

  东皇太一面无表情地表示:“手滑。”

  五十弦:“……”

  东皇太一:“你瞪着我做什么?”

  “没,我一个小小的战姬,怎么敢瞪帝君您呢?错觉,错觉。”她痛心疾首的道,“我就是想,果然帝君的手艺不是我一介弱女子能消受的,太折寿了,折寿啊折寿。” 她拿过梳子,“所以我还是自己来吧,再让您梳下去,我担心我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东皇太一拍开她伸过来的手:“胡闹,梳好了,去吃饭。”

  “我不是正在吃么?”五十弦捧起瓷白的碟子,“喏,还是阁下亲手制的桂花糕。唉,感觉又要折寿了。”

  东皇板着脸,接过碟子搁到一边的茶几上:“这个怎么能当饭吃,我做了清蒸鱼,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

  五十弦目瞪口呆:“阁下真贤惠,小女子自愧不如。谁以后娶了你,定是三世修来的福气。”见他用冷冰冰的眼神刮她,她连忙闭嘴。

  他就取笑她:“都说战姬五十弦天不怕地不怕,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怕我呢?”

  五十弦道:“吃人的嘴软啊。” 

  东皇太一:“……”

  吃完饭,送走东皇太一,五十弦打算路过莲池时,顺手折些刚打花骨朵儿的莲花回去插在花瓶里,刚转到路口,远远地便有一抹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得入了眼帘,白青色的衣衫沾满血污,她骤然变了脸色:“青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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