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衣卿相 八
鬼卿遗孤，那个叫端无弦的女子在拜火教内几乎无人不知，只因他们的教主看上了这个有“女魔头”之称的残酷杀手。
七年前，那个还只有15岁的小姑娘是如何单枪匹马闯入嵩山，屠尽一个门派千余子弟的？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有人猜测女魔头是在水源里下了毒，可经过调查，无论是粮食，还是井水中，都没有下过毒的痕迹。更何况，那一场大火，将一切燃烧殆尽，使后人无法从伤口上判断死因。
端无弦这个名字，从此成为江湖传说。无人知晓她的一切，她师从何人，长什么样子，所持武器是什么，都是秘密。
谈起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人们更多的呼她为“复仇的修罗”。
怕是没人想到，这个修罗的武器是一张以死人骨制成的七弦琴。她的琴音，能令闻者动摇，破其元神，乱其心绪，甚至能让听者七窍流血而死。
所以，端无弦纵为琴师，却极少弹琴，她的琴只能杀人，不能取悦于人。
此时，这个用琴杀人的修罗忽然说要弹琴，怎能不让紫菀恐慌。她的反应实在太大，惹得端无弦丢过去一个白眼，素白的手指从细弦上抚过，琴音悠长低靡，如鬼魅哭泣。
紫菀眨了眨眼，发现端无弦的手指越来越快，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幻影，琴音亦呈石破天惊之势，犹如沉沉星空被开了一个大洞，满天星子倾泻而下，晶莹的珠子落到地上又弹起来，苍茫大地白花盛开。
紫菀看得痴了，她见过的琴师不少，却从未有过这样强悍疯狂的感受，仿佛置身于天际，四周是沧海月明，星河瀑布。
就在这时，湛蓝的天空忽然涌来大片的黑色云朵，星河被生生撕裂，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厚重的云层，渗透、降落。
脸颊上传来温热而湿润的感觉，紫菀伸手摸了摸，竟然是血雨。
一瞬间，天崩地裂。
紫菀惊恐地四处逃窜，然而到处都是悬崖，她根本无处可逃——
苍白的藕臂高高抬起，细弦铮然断裂，琴音戛然而止。
紫菀一脚踩空，堕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尖叫一声，从幻境中醒来，瞳孔放大，满脸冷汗。楚墨华也是一脸刚从噩梦中醒来的模样。
琴弦割破了手指，一滴血从直白渗出，端无弦望着受伤的指尖，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许多。
楚墨华哑着嗓子，问：“刚才那是……”
“生生的心境。”端无弦把手指放入嘴中，含糊不清的道，“她与皇帝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让你看她的内心。在此之后，你的决定，我干涉不了，也不想干涉。”她白着脸，看向紫菀，“我累了，送客。”
楚墨华并没有将他的决定告诉端无弦，可能是他自己目前还没有下定决心，也有可能是他觉得自己与她还不是可以交流恋爱感想的关系。端无弦觉得，答案应该是第二个。
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他与微生生能和平共处，不要闹出什么血光之灾。但是，端无弦的人生一直很不顺遂，导致她心中依旧惴惴，生怕微生生太有个性，执意为微生榖复仇。
胸口的刀伤隐隐作痛，微生生捅得那一刀很深，却也不是大伤。其实，她是可以完全避开的，但是，她没有那么做。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事情——她第一次杀人的模样，第一次受伤的痛苦，第一次悔恨的眼泪。
她不愿微生生成为以前那个她。
有人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所以她也想给微生生一个选择的机会。
纵然，这个机会是以她的伤口为代价的。
幸好，她成功了。
毫无血色的唇瓣轻轻勾起，她无声的笑了。
夕阳西下，黑幕逐渐铺开的时刻，唐府北边客房的油灯将将燃尽，昏暗的房间里，唯有月光朦胧。一角白袍静静撒在木质地板上，不细瞧的话，根本看不出，那里席地坐了个人。长长的黑发随意的披在背后，男子坐在门口，屋门半敞，遮住了一半的身形。男子闭着眼睛假寐，姿态慵懒，气质出尘，宛若谪仙。
屋前植了一株高大的玉兰树，高高地漫过屋檐，繁花如雪，有几片洁白的花瓣被风吹到屋内，落在男子的衣袍上。
不远处，传来戏子动听的唱词。这几日隔壁宾客多，日日笙歌到很晚，热闹非凡，唯有这北边的厢房冷冷清清，不敢有人过来叨扰，怕惊扰了这里的贵客。
今夜无风，落在枝桠上的一朵玉兰却忽然滚下枝头。男子微微掀开眼皮，看向单膝跪在门外的美丽护法，懒洋洋地道：“说。”
紫菀垂首，恭敬地道：“回教主，太子果然去见了端姑娘，不过端姑娘只是为他弹了一曲古调，什么都没说。”
“看来，她果然对微生生动了心思。”楚东皇屈指轻扣地板，若有所思：“那么，她用普通的琴，也能奏出幻曲？”
“是，属下推测，用普通的琴，也能催动《上古圣音》。”
“还不一定，颜教主曾说，要想练就《上古遗曲》，需将《摩诃真经》修炼到最高重。否则，《上古遗曲》与一般琴谱无异。而现今武林，习得《摩诃真经》的人，唯有弦儿。”楚东皇低低笑了一声，语气满是嘲讽，“君迁子既然要夺取《上古遗曲》，便说明他对《摩诃真经》已是他囊中之物，难怪，他一直追着弦儿不放。”冷然吩咐道，“保护好弦儿，别让她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是。”紫菀有些犹豫，“那太子，该如何处置？”
楚东皇复又闭上眼睛，略显疲惫的道：“先放着不管，花半夏已经秘密召见庄非月，想必为得正是那件事，君迁子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先静观其变，如有必要，再出手不迟。”
那个花半夏，与弦儿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为何会为了她，不惜做到这个程度？
楚东皇拾起落在衣摆上的一朵白玉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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