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衣卿相 一
几日后锦州郊外,夕阳西下,端无弦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双手抱胸惆怅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夕阳。为了防止血红的右眼吓到路人,一直裹着披风,戴着帽兜,只露出半边小巧的脸,皮肤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她望着灿烂的火烧云发呆,楚东皇总觉得她这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端无弦在鬼卿死后,有一年的时间,她几乎吃什么吐什么,瘦得不成人形。后来又经历了浣溪沙惨绝人寰的杀手训练课程,更是经常受伤中毒,加上后来怀孕被浣溪沙虐待。打那以后,身体就彻底搞垮了。
隐居在碧落崖,一方面是为了躲避仇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调养身体。只是常年都吃碧落做的那几个菜色,她的身体非但没健康点,反而更加虚弱了,被花半夏形容为“破烂一般的身体”。
从神都到少林,再到凤凰城,再赶来凤凰城,他们一路奔波劳累,还要应付一波又一波的杀手,她早已到了极限,能挨到现在已算是回光返照。
楚东皇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转身招呼步月,“快点把馒头抱进马车里,现在出发的话,或许可以在两个时辰内赶到锦州。”
不得不说,天意果然很喜欢戏弄他们几个人。
依步月的驾车水平,本可以轻松地在两个时辰内到达锦州,可是他却低估了拜火教护法紫葳的骑马水准。活生生的耗了四个多时辰才到锦州,已到子时。
好在归来客栈足够偏僻简陋,客人不多。楚东皇要了四房,端无弦想起自己好多天没有洗澡,便要小二烧了一桶水过来,她把馒头丢在隔壁楚东皇那屋待着先。
热水泛着氤氲的热气,端无弦坐在地板上,靠着浴桶眯了一会儿。待水没那么热了,才将一瓶药水洒进桶里,那是花半夏为她调的驱毒的药。她十六岁时名动江湖,人人都以为那是她密谋六年的复仇。事实上,她第一次踏入江湖却是在13岁那年。
七岁时,鬼卿死后,她被浣溪沙带走,六年来进行了地狱般的训练。浣溪沙因为仇恨而发狂,致力于将她培养成一个只知杀戮没有感情的复仇工具。
她不愧是继承了鬼卿血脉的孩子,天赋极高,只用三年,便练成了世人穷极一生也无法练成的《狂魔曲》。
常有人说,她会是九州最厉害的琴师。她很高兴,她本该不懂高兴的,所以浣溪沙很失望。13岁时,浣溪沙揭了许多悬赏通缉犯的皇榜,给她练手。
她记得第一次杀人时,匕首刺进那人血脉中,鲜血喷了她一脸的情形。她也记得,无论是多么罪恶滔天的人,血液都是温热的。
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的麻木,她成了忘忧谷最年轻也是最优秀的暗杀者。
她的第一张白骨琴便是由死人的骨头与头发制成,从那以后,她的琴只懂杀人,不懂取悦于人。
她明明,本该是九州最强的琴师。
屠戮嵩山派,只是复仇的第一步,下一个目标便是君迁子。无奈,她在追踪君迁子时,被武林盟的刺客追杀到十八步山,坠崖,后被小皇所救。在实施暗杀计划的那一夜,却偶遇中了春毒的小皇,计划因此破灭。她不得不重新部署,结果后来查出怀孕。
她的运气从来都很坏。
端无弦蜷缩在浴桶里,连月奔波带来的疲惫被热水驱除,她松懈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馒头在隔壁厢房等了许久,不见他娘过来招呼他睡觉,便靠着楚东皇的手臂打盹。舟车劳顿,馒头也是累得很,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楚东皇和他头碰头,也睡着了。
步月坐在木桌边饮茶,计划明天的行程。
微生生也不知道住在哪间客栈,明日难不成要每间客栈的搜过去么?不行,这太浪费时间了,不如直接盯住她的目标楚墨华。
端无弦说的没错,谢林风乃锦州首富,楚墨华微服来此地,一定会拜访莫县令,而莫县令会在谢府招待这位尊贵的客人。只要盯紧了谢林风,微生生和楚墨华的行踪就不难掌握了。
可,除此之外呢?端无弦脑子虽然极为聪慧,性子却很懒散,向来是走一步算一步,绝对不能指望她有周全的计划。
端无弦是冻醒的,洗澡水凉透了后,在秋日夜里显得格外冷。看着房间陌生的布局,她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归来客栈。
她从浴桶里站起来,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背上,仿佛白纸上的一笔水墨,包裹里有干净的衣裙——虽然白得像丧服。她穿好衣服,推开窗子,目光所极之处,是一片葱绿的竹林,皎白月色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隔壁屋子灯已熄,想必馒头等不及,已经睡下了。她毫无困意,索性跃上屋顶赏月。
凉风习习,吹得她越发懒得动。
又想起那个梦,想起梦中那个与她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她对贞洁其实并不是很看重,你叫一个连命都不在乎的杀手去在乎贞洁,显然是件不知所谓的事。端无弦觉得她会对他念念不忘,时时想起,大约仅是因为他是离她最近的人,起码曾经是。
那夜,他春毒解了后便昏睡了过去,呢喃着警告她不准走。
她全身碎裂般得痛,却还是尽职的帮他穿好衣服,想着他不能这样衣不蔽体的躺在野外,很容易被猛兽视作美餐。她偿还人情时,是人生最体贴的时候,不会半途而废。不远处有一座破庙,她艰难的扶起他,往那走。
可她忘了她正在追踪君迁子,她事先来锦州埋伏,就是知道君迁子会从这条山路进城,他本来打算在君迁子经过埋伏点时,朝他放毒箭。事与愿违,君迁子在路上耽搁了一些功夫,今夜才从这里经过,且刚好堵在他们前头。
听到马蹄哒哒中夹杂的人声,端无弦几乎是立刻辨识出那是君迁子和君轻舞。她想也没想的扔下小皇,捂着被小皇撕的破破烂烂的衣裙赶回了埋伏地点。虽然刚刚的激烈运动导致她的奔跑速度受到影响,但幸好君轻舞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姑娘,君迁子也是个正直热情的君子剑,无法忍受放着一个英俊青年挺尸荒野,带着小皇上路废了一些时间。
他们的这次耽搁,给了端无弦充分准备的时间,她原本能按照计划,完美的宰了君迁子,且不让衙门的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悲催的是,端无弦是个路痴,她在山里迷路了,等顺利找到埋伏的地点,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君迁子早就溜了。
花半夏听说这次乌龙,把一口茶喷到了一位客人脸上,赔了别人一两银子,这真是活生生的剥削。
浣溪沙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作为一个话唠,她每次不发表意见,都代表她在盛怒中。端无弦为了纾解她的愤怒,自告奋勇,决定布置第二场盛大的暗杀活动。第二次的暗杀地点在锦州的醉仪容花楼里,从名字上可以看出来,这是个妓院。
君迁子支开君轻舞后,乔装成富商老爷,到醉仪容里吃花酒。实际上却是在那里,与妓院里的一个鬼奴暗中进行着一件事情。
这个事情是什么,端无弦不知道,因为这与她的暗杀计划没有任何关系。作为一个脸盲,时到今日,她自然也忘了那个鬼奴的长相和名字。
只是,后来偶尔会想,小皇醒来后看到武林第一美女,会不会移情别恋?
不对,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估计连献身于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爱上君轻舞那么一个温柔可人的人,是多么水到渠成的事。
兴许,在过去六年里,向武当提亲的男人里面就有他;兴许,他就与君轻舞有一腿了。
在这清冷的月色下,料峭的夜风中,她对那段还没开始就夭折的奸|情表示了哀悼,又不知所谓的觉得她明日有必要去醉仪容串门子。
可见,柴胡对她的理解也不全对,虽然正常情况下,她的确不愿过多思考,但实在太闲的时候,她还是会想一想的。
翌日早上,端无弦被巨大的爆竹声炸醒,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放眼整个锦州,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仿佛在庆祝某个重大的节日。
步月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神色紧张,不晓得是不是在找蝈蝈玩。端无弦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将将落在一个捧着果盘的侍女前,侍女抽气的声音好大。端无弦抱歉的朝她笑笑,喊住步月:“馒头还在睡么?”
步月从那颗粗壮的枫树下走过来,抱怨的道:“我以为你又跑到树上睡觉了,昨晚你洗澡到底洗了多长时间?”
端无弦撇嘴:“我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发现你们那屋的灯已经熄了,就没打扰你们。”
步月说:“馒头累了,玩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睡得特别熟。”
“嗯哼”端无弦打了个呵欠,“楚东皇呢?他在哪?”
“厨房。”步月解释道,“你最近不是身子虚么,他借厨房熬补药。”
端无弦翻了一个白眼:“他可真贤惠。”
端无弦找到厨房,发现楚东皇果然正在像模像样的填火煎药,她叹了口气,在他对面蹲下来,感慨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你不知道?”楚东皇诧异的扫了她一眼,“重阳节。”
端无弦茫然了一瞬,迟钝的张大嘴巴:“啊,原来如此,于是我们要遍插茱萸去爬山么?”
“不,今日谢林风宴请天下豪客,太子与莫县令皆会出席,当然,我想微生姑娘也会在。”
端无弦:“……我的天。”
他把煎好的药倒进碗里,递给她:“我有谢府的帖子,你吃完药,我们过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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