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惊渡,惊渡 二

　　

　　端无弦撩开车帘，越过车夫的肩头望去，果然有一大批黑衣杀手，若非人人袖口处都袖了一只金色的飞鹰，她还以为是哪个邪教组织培养出来的杀手。

　　粗略一数，起码有一百人，皆是朝廷秘密训练的精锐杀手。

　　老车夫动也不动，想必是吓傻了。

　　端无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道：“老人家，你且到边上歇一歇，我们忙完了再喊你过来。”

　　老车夫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眼睛虽然沧桑了些，却无一丝惧色，他异常冷静地询问：“是否需要老朽把小公子带到旁边躲着？”

　　端无弦有一瞬的犹豫，她在怀疑这个老车夫会不会是朝廷的卧底，想趁着她打架的时候，把馒头带走，当然，他也有可能是武林盟的人，想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与朝廷的人打得两败俱伤后，将馒头拐走。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她无法点头说：哦，请便。

　　老车夫看出她的犹豫，慈祥的笑了笑：“老朽绝不会对小公子不利，姑娘尽管放心，我一个老头子，哪里跑得过你们。”指了指步月骑的那头骏马，开玩笑地道，“它可有四条腿呢。”

　　端无弦还在挣扎，倏然听步月喊道：“小姐，小心！”

　　余光瞥到一支暗器朝自己飞来，端无弦一把捞过白骨琴，揭开琴布，指尖擦过琴弦，奏出诡秘的乐曲。

　　琴音袅袅，宛如有形的蚕丝，织成一张密密的网，柔韧的弦丝弹开暗器的同时，化作霜白利刃朝杀手砍去。瞬间，血光四溅，铺成一匹霞光红绸。

　　趁着杀手被端无弦与步月缠上的空隙，老车夫抱起馒头，朝近旁的树林跑去。

　　端无弦收拾掉追过去的几颗棋子，有几滴鲜血溅到她苍白的脸颊上，宛如雪地中盛开的红梅。她轻轻拭去点点红梅，低垂的眸底有隐约霞光闪烁。

　　她的武器擅长远攻，近攻比较吃亏，因此就由步月在前方拖住敌人，她在后方支援。然而，以一敌众，在人数和武器上皆吃亏得紧。更何况这些杀手训练有素，偏偏不从同一个方面进宫，而是从周围包抄过来，非常难搞。

　　步月一人一剑，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时把百位杀手同时拖住，几个漏网之鱼从端无弦背后攻过来，森寒长剑横空劈下，马车被砍得四分五裂。幸亏她反应快，早一步抱着白骨琴躲开，只是袖摆难免被剑气隔裂，手臂皮肤微微刺痛。

　　步月迅速解决掉面前两个杀手，看到端无弦应付困难，想冲过去帮她，然而很快又有几个杀手围上来，将他团团困住。

　　“小姐，你还行吗？”他遥遥喊道。

　　“凑合吧，大概。”端无弦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缓缓闭上眼睛，嘴唇翕合，吟诵一首古老的乱魂曲，伴随着古老的曲声，她洁白的眉心缓缓浮现一朵妖娆的曼珠沙华，花瓣猩红如血，血光流动，宛如活得一般。

　　几缕鲜血从指尖滑落，滴在发丝编织而成的琴弦上，不一会儿就染红了苍白的琴座。

　　琴曲越来越快，扰得路旁红枫纷纷扬扬，绕着她周身飞舞。

　　杀手越靠越近。

　　她似乎毫无感觉一般，冷静地拨弄琴弦，躲也不躲。

　　然而就在数位杀手齐齐举剑，向她刺去的刹那，她倏然睁开了眼睛，眸中血光大盛，手指一顿，琴弦发出刺耳的的尖叫声。

　　血雾“嘭”的炸开。

　　刹那之间，便有大半数精锐杀手死去，尸骨被琴音绞成齑粉，黏稠的血肉溅到白色的衣裙上，一片斑驳。

　　端无弦面无表情地拂去衣裙上的脏物，单手抚琴，葱白的手指迅速翻飞，快得只能看见模糊的幻影。

　　残余的三十多位杀手被刚才那一幕震住，谨慎地往后推开，保持安全距离，一时之间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步月终于有机会回到她身边，看到她血海似的一双眼，滞了滞。眼罩落在膝头，她漆发披散，面无表情，仿佛杀|人对她来说，简单得如同拔草。

　　这幅模样，简直是鬼卿转世。

　　鬼卿之所以被称为魔君，传说不仅是因为他杀人不眨眼，更为重要的是，据说鬼卿杀人时，双眼是血红的，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离开神都前，花老板曾一反常态，慎重的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让弦儿出手。”他那时还以为是花老板舍不得端无弦受到伤害，没想到竟是这种原因。

　　步月可以想象，六年前，她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屠尽嵩山满门的。

　　那种人间惨剧，他从未见过，却能从众口相传中得知一二，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事实远比他想象得更加血腥。

　　步月担忧的唤她：“小姐？”

　　琴音如毒，杀手痛苦的跌地打滚，叫得撕心裂肺，仿佛被正被烈火灼烧一般，有些人更是受不了的以头抢地，端得上人仰马翻。

　　步月惊疑不定的阻止她：“快住手！”

　　她好像完全听不到别人说了什么，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步月去抓她的手，却被一股无性之力弹开，手指绽开数道血痕，痛如刀绞。

　　“弦儿！”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然看到馒头从林子里冲了出来，眼看就要扑到端无弦身上，步月连忙抱住他：“别过去，你娘入魔了，谁都不认识！”

　　馒头在他怀中使劲挣扎：“放开我！必须阻止弦儿才行！再这样下去她会发疯的！”

　　步月企图说服他认清现实：“可是她现在根本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过去，一定会被她杀死！”

　　“放开我。”馒头大叫着，“弦儿才不会杀我，你快放开我！”

　　步月手一松，竟果真让他蹿了出去。馒头直直扑到端无弦身上，被琴音所化戾气所伤，弹出很远，撞到身后一颗巨石，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老车夫从林子里跑出来，扶起馒头，探了探他的脉搏，忧心的对步月道：“小公子伤得不轻，若是再不赶快送医，恐有性命之忧。”

　　步月不放心地看了端无弦一眼，带馒头少爷就医不难，可小姐怎么办？又不能把她独自丢在这里，朝廷杀手能站着的虽然已跑得差不多，可难保他们不会带着帮手杀个回马枪。

　　左右一衡量，老车夫主动请缨，表示他可以先行带馒头去医馆，步月留下来照看端无弦。

　　步月觉得这个法子很不错，很英明，很善解人意，委实算得上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遂大手一挥，允了。

　　实践证明，神仙给你开了一扇窗，必然要再关上另外一扇，以为示公正严明。

　　在老车夫带走馒头一炷香的时间后，步月果真碰到了这扇关上的窗户——那便是在朝廷杀手之后追上来的武林盟刺客。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刺客，步月一方面欣慰于他们没有蒙面，身份可辨，方便日后复仇雪耻；又悲剧于此刻他以一敌众，定要精尽人亡，哦不，是血尽人亡。

　　端无弦被他撒了药性极强的迷药放倒。这个药是有先见之明的花老板给他的，曰一旦端无弦入魔，就把她放倒。

　　生死关头，失去一个强大的战斗力，无疑是件悲剧得不能再悲剧的事，特别是他连一个盟友也没有，只能孤军奋战，这也太挑战一个他的攻击力。

　　好在武林盟向来标榜独立自强，以单打独斗为荣耀，是以这回来得刺客并不是很多，只有二十余人，嗯，二十余人。

　　步月半欣慰半忐忑，把晕倒的端无弦往路旁移动了移，防止被乱剑所伤。

　　他还未来得及把端无弦放下，利剑闪着寒光就攻了过来，堪堪擦过他的太阳穴，直奔端无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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