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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 2


  

  端无弦还买来得及问花半夏,忘忧谷何时收到了自悲方丈的帖子要去参加寿诞,便见本该在厨房打下手的时茂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16岁的少年眼里露出狠毒的神色,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你说是君迁子?”

  六年前,因时明远与微生毂交往甚密,被楚国皇帝怀疑。虽事后澄清,但皇帝终究是对宰相存了戒心,渐行渐远,为今日的灭门惨案埋下了祸根,无怪时茂行会这般激动。只是,他激动是归激动,但真要去找君迁子拼命却是万万不能的。

  先不说他绝非君迁子的对手,更为重要的是武当乃江湖四大名门之一。君迁子德高望重,深受江湖正派人士崇拜。倘若茂行一不小心真的杀死了君迁子,端无弦可以展望往后水深火热的生活,必定比她屠戮昆仑更加水深火热。

  她放下茶盏,想了想如何措辞才最具说服力,半晌,道:“不行,你年纪太少涉世未深,武功太差打不死正太,天真烂漫不适合打打杀杀。”顿了顿,又道,“隔壁的月月小姑娘她姐姐月亮,亦正值花样年少,你若实在无聊,打发不了时间,可与她调调情谈谈爱,但谈婚论嫁却是不行的。你娘临终前既给了你玉镯子作为定情信物,说明他早已为你订好了亲事,你可不能红杏出墙,给人家戴绿帽子。”

  时茂行脸色乍红乍白,浑身发抖,可见他已濒临暴走状态:“我都说了那不是定情信物,是我娘临死前留下的线索!”

  端无弦撇了撇嘴:“呵,你娘又不是傻了,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留给你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少爷。”

  时茂行真想拿把斧头,劈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端无弦伸出手:“把玉镯子给我看看。”

  “干什么?”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乖乖地把玉镯子交了出去。由此可以判断端无弦是个非常霸气而凶残的姑娘,导致他不得不屈服,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不乖乖交出去,他的脑壳就会被她劈开腌咸菜。

  端无弦握着玉镯子端详片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莹润光泽的桌子套在了自己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末了还自满的感叹:“唔,果然很适合我。”

  馒头坐在端无弦腿上,埋首剥虾米,显然对如此事情的进展,已然麻木不仁。

  微生生兴致盎然。

  花半夏撑腮叹了一声。

  时茂行一张白嫩的脸蛋渐渐扭曲,劈手就去夺玉镯子,端无弦捏起一支筷子,两三下打开他的手。

  一支树丫子斜斜伸进来,紫色玉兰花艳丽怡人,花朵已现颓败之相,不过花香依然淡雅迷人,似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

  她摘下一朵紫玉兰递给时茂行,冷丽的面容看不出情绪:“杀了君迁子为你时家复仇,从此每天过着被人追杀的生活,一直到死;娶个美貌的姑娘,结婚生子,老时孙儿绕膝,妻子风韵仍在,温婉体贴。你选哪个?”

  时茂行不甘示弱:“报仇之后,我自会好好过日子。”

  端无弦“噗”的笑出来,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出来了。时茂行恼怒地瞪着她,筷子在指尖一转,不见她如何动作,那支筷子便抵住了时茂行的喉咙,紧紧压在他的喉管上,时茂行快喘不过气来。

  她一只手捏着筷子,一只手垫在脸下,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报仇之后你还想好好过日子?你倒是要如何好好过日子,说给我听听?”

  时茂行在端无弦的冷嘲热讽里溃不成军,她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夹枪带棒,不给他留半分情面。

  “即便真如你所说,报仇后好好过日子,娶了个美貌的姑娘,生了可爱的孩子,然后呢?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仇家总有一天会找到你,杀了你的妻儿,将他们鲜血淋漓的挂在你面前,届时你又打算怎么做?为妻儿报仇,再娶一个美貌的姑娘,生两个可爱的孩子,然后再被仇家杀死,如此反复,你就圆满了?”

  时茂行脸色青如死灰,压抑地道:“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端无弦微一用力,手中茶盏顿时化为齑粉,她抬起手,粉末洋洒而下,只听她冷静且残酷的说:“因为你做不到。”她说,“我9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锋利的刀刃刺穿皮肉、割裂骨裂、切断经脉的声音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个人的鲜血喷到我脸上,还是温热的。他死前发出的痛苦哀嚎,仇恨的眼神,历历在目。他对我说,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我,会诅咒我生生世世,他说个不停,所以我割断了他的喉咙让他闭嘴……”

  花半夏打断她:“弦儿!”

  端无弦站起身:“不吃了,我出去走走。”

  馒头把一整碟的吓人推给时茂行:“我也出去走走。”

  时茂行像被恶鬼夺走灵魂的木偶,呆呆的坐着。

  端无弦沿着花园走了一圈,五两茶馆很阔,后院植有大片竹林,又将院子划分成几个小院子,间有假山流水、鲜花回廊,角落劈了口池塘,水中落了一座亭子,端无弦走到亭子里,坐在石阶上靠着水廊,池水浸湿她的布靴,红色的鲤鱼冒出头,好奇地看着她。

  馒头默不作声的跟着她,与她背靠背坐着。

  良久,她问他:“你恨过我吗?因为我这样的母亲,你不能在别人面前喊我娘亲,不能去上学,不能带你去逛街,也不能去庙会,从小到大窝在碧落崖,连个朋友都没有。”

  馒头说:“那你后悔过生下我吗?因为我,你被浣姨囚禁虐待,差点连命都丢了,毁了味觉,连食物的美味都尝不出来;更因为我,时刻饱受威胁,每一天都过得担惊受怕的,害怕你死了,没人照顾我,害怕我因为你死了。”

  “嗯,后悔过,无数次的后悔过。”端无弦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肌肤苍白如纸,仿佛冰雪雕的,美丽却脆弱,“浣溪沙让我拿掉你时,害怕保不住你;生下你后,害怕仇家找上门,我保护不了你;害怕不能好好养育你,因为我是这么的一无是处;你生病时,又害怕你醒不过来……每当这个时候,就忍不住后悔。”

  年少的孩子喉头哽咽:“后悔什么?后悔生下我么?”

  她摇头:“不是,只是后悔让你摊上我这样的娘亲,如果当时,我更加小心点就好了。”

  “我爹……”他忽然改口,“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人?”

  “记不清了,自从怀上你,我的记性就越来越不好。民间说:一孕傻三年。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说完,她察觉到馒头的失望,便匆匆补上一句,“啊,不过还是记得一些的。”

  馒头连忙追问:“是什么?”

  端无弦一本正经的道:“他长得很好看!”

  馒头:“……”

  “别睡了,有事发生了。”晚上,端无弦睡得正沉,花半夏便推门进来,一身艳丽衣裳,花枝招展。“昨夜付国舅招琳琅与一众角妓入府,招待八荒贵客,你猜那些贵客是谁?”

  端无弦睡眼朦胧,拢着杯子坐起身:“君迁子之流?”

  “不止,有消息称,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全到了,有十二人之多,唯有少林自悲方丈不在场。时宰相的案子皇帝已全权交由付国舅处理,而付国舅决定与江湖人联手,预备在全天下发布悬赏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赏金高得吓人,到时肯定会有无数亡命之徒前赴后继,你现在相当危险。”

  端无弦没有询问他的消息是从哪得来的,花半夏从来就不是简单老实的生意人,她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会在惹了一身麻烦后逃来这里藏身 。“自从我在法场带走时茂行,我的处境就已经糟糕透顶,和现在并没有多大区别。”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还是小心为上。”他将一封书信递给她,“这是自悲方丈的帖子,你马上收拾东西上路,再耽搁下去,朝廷的尾巴怕是要黏上你了。”

  端无弦握着帖子不解:“他一个看破红尘俗世的佛门中人,办寿诞做什么?莫不是瞧上了上山卖菜的村妇,立志出家还俗了?”

  “我在与你说正经事,休要胡说八道。”花半夏严肃地强调,“他在这个时候举办寿诞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既特意捎了书信过来,叫你一定要去。我估摸着反正你也没事,跑一趟去瞧瞧情况也好。等你们出发后,步月会与浣溪沙派来的人一起护送时茂行前往忘忧谷,你不用担心。”

  端无弦面无表情地提醒他:“虽然琳琅说昨夜出席付国舅晚宴的人中没有自悲和尚,那也不代表他们不是一伙的啊,万一他这寿宴是个鸿门宴呢?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花半夏问:“鸿门宴和劫法场哪个比较严重?”

  端无弦:“……”

  花半夏慈爱地拍了拍她肩膀:“乖,一路小心。”

  端无弦觉得她一定不是花半夏亲生的,嘛,她的确不是。

  于是,大半夜的,端无弦和馒头及楚东皇三人便动身前往少林寺。少林寺在神都城北百里之外,路途颇为遥远,体贴的花半夏提前为他们准备了一辆马车。子时刚过,就上了路。

  至于为何会多出一个“闲杂人等”,花半夏是这样回答的:“长路漫漫,我怕你无聊,就给你找了个同样无聊的伴儿。”而楚东皇则是直接亮出了他收到的请帖:“顺路。”端无弦立即无话可说。

  马车上铺了厚厚一层毯子,毯子上摆了一张茶几,茶几上放了一个黑色的包裹。

  漫漫长路,端无弦最怕无聊,便与馒头围着茶几坐下,拆开包裹,里面是两罐棋子并一张折叠棋盘。

  楚东皇抱手靠在车身上,诧异地道:“馒头小小年纪竟会下棋?”

  馒头开心的点了点头,把楚东皇也拉下来坐在旁边:“我比弦儿下得还好,东皇叔叔你教教弦儿。”

  楚东皇撇嘴笑了笑:“好。”

  端无弦大约是觉得在外人面前被嫌弃,很是丢面子,冷冷哼了哼。窗外风景正好,红枫遍地,几片枫叶从敞开的窗户里飞进来,扑在她脸上,巴掌大的小脸只余尖尖的下巴,饱满的双唇粉嫩如蔷薇花瓣。她孩子气的撅嘴吹了吹,枫叶动了动,却还是顽固的贴在她脸上。

  楚东皇伸手替她拿开,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眉头皱了皱眉:“都入秋了,怎么不多穿点。”说着便脱下外袍给她披上,然后关了车窗。

  端无弦愣了愣,她终究是不习惯别人对自己关怀备至,有些别扭的哼了哼。

  馒头肥嘟嘟的小手撑着肥嘟嘟的腮帮子,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东皇叔叔,你喜欢弦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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