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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繁弦 二


  

  五两茶馆今日着实热闹得厉害,不单有美人琴师莅临,更有江湖这六年来最受人瞩目的楚东皇造访,茶馆里的人顿时沸腾了。不消片刻,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起初顾虑到拜火教的势力,众人还不敢大声聊八卦,但没过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交谈声突然大了起来。

  出现这种情况,端无弦并不奇怪。连她这个隐居在碧落崖的人都听说过楚东皇的种种壮阔事迹,遑论这些整日浸淫在江湖里的人了。

  她曾听步月谈起过,在江湖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你可以不知道当今武林盟主是谁,不晓得江湖第一美人为何人,却不能不知道楚东皇的第九十九个女人是谁。

  端无弦觉得这个传言真是莫名其妙、胡扯八道、厚颜无耻、令人发指。

  谁管他的第九十九个女人是谁,她关心的只有馒头这个死小孩现在被人拎在爪下了!他怎么可以被拜火教的人拎在爪下!难道他不知道拜火教的一只蚂蚁都是带毒的么?万一这个如花似玉的男人对他下了毒怎么办?忘忧谷那么穷,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他找神医啊。端无弦想到这里都要哭了。

  她警惕的瞪着楚东皇修长的爪子,确定它没有染上毒物的迹象,才放下茶盅站起来:“步月,把你的剑拿开。”

  步月不放心的看着楚东皇:“可是……”

  “没事儿。”端无弦指了指馒头,“他命硬,要翘辫子也挺不容易的。”

  馒头扭了一下小屁股,不满的道:“弦儿,浣姨说过,你再说‘翘辫子’这种话,她就在把你关在崖底一整年不给你出来。”

  “老娘还说过你敢到处乱跑的话,我就剥了你的皮呢。”端无弦伸出手拍了拍,“过来。”

  馒头一头扑进她怀里,撞得她一个趔趄。

  端无弦费劲的架起他双臂掂了掂,皱眉训到:“你长胖了,以后少吃点,太肥了,可嫁不出去,老娘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呢。”

  馒头不服气:“我自己会挣钱。”

  “别。你这么娇生惯养,能挣得了钱财有鬼,乖乖的傍个富婆娘安生吃软饭吧。”

  馒头一张粉嫩的脸蛋涨得通红,颤巍巍的抖着手指着她脑袋:“你、你、你。”你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狠毒的话来,“你这么刻薄,难怪爹爹同别的女人跑了!”

  难怪爹爹同别的女人跑了!

  馒头的神奇之处在于他能从端无弦的每个言行里得出这个结论——比如他贪玩,掉进河里,滚了一身泥巴,回家被她踹屁股时;比如他吃饭只吃肉不吃胡萝卜,被她强喂了一整周的胡萝卜汁时;比如他跟别的小孩子打架打输了,被她嫌弃时;他就会说“难怪爹爹同别的女人跑了”,这叫端无弦很是气恼。

  每每此时,她简直恨不能一巴掌抽死他!但念在他好歹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玩意儿,端无弦只得默默地忍了。

  但他竟敢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这句话,端无弦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太惯着他了,才导致他这样没大没小,众目睽睽下伤她的面子。于是她愤愤地把馒头扔回楚东皇怀里,甩甩手上楼找茶馆的幕后老板花半夏切磋琴艺。

  馒头见她果真不打算管自己了,水汪汪的眼睛顿时波光粼粼,挣脱楚东皇的手跳下去,小跑几步揪住端无弦的袖子,哭腔道:“弦儿,前几天碧落姐姐教我做糖醋排骨了,你不是很喜欢么?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端无弦倏然停下步子,垂首看着他,无比严肃地问:“你真的会做?”

  馒头吸了吸鼻涕,委屈的点了点头。

  步月蹲下身,想把馒头抱起来,端无弦连忙阻止他:“别碰他,让半夏查查看他身上有没有沾到毒!”看向楚东皇的眼神略带挑衅。

  楚东皇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唇,似是在讥诮她的过分戒备,这让端无弦的脸色更加糟糕,简直称得上铁青了。

  楼上的西厢房里,一位紫衣丽人慵懒的倚在窗下,泼墨般的长发散了一地。双足赤|裸,洁白如玉。眉目低敛的模样,说不出的诱人。修长的手指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琴弦,漫不经心地样子,整个人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肖像画。端无弦走进来的时候,他缓缓抬起眼:“你来了。”举手投足间便是万种风情。

  端无弦抱手靠在门扉上,微微偏着头:“你还是这么漂亮,花美人。”

  “弦儿说笑了,我哪有你漂亮啊。”他笑花枝乱颤,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这里。”

  端无弦走过去,与他并肩坐着:“在做什么?”

  “新制了一张琴,试试看音色如何。”

  端无弦伸指拨了拨,琴音清澈干净:“是把好琴,不过还是比不过我的‘白骨’。”语气中满是骄傲自得。

  花半夏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发顶:“要试试看吗?前几日浣溪沙托人送来了一本琴谱,是你爹写的,不过尚未填词,我想你会喜欢。”

  端无弦接过琴谱,泛黄的书面上写了四个大字《上古圣音》,她对书法没有研究,却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她爹鬼卿写的字。而鬼卿作为一介魔君,所写的曲谱,自然不会是风雅之物。可放眼江湖,以琴为武器的人唯她一人,这使得《上古圣音》虽弥足珍贵,却从未有人意欲争抢之,鬼卿死后,《上古圣音》落在花半夏手里,端无弦是知道的,只是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早就忘了这事。

  素白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破旧的琴谱,幽幽的道:“五岁时,爹带我去忘忧谷玩耍,谷主浣溪沙曾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歌妓,她的琴弹得最好。我无聊时照着琴谱胡弹,却没想到杀死了在旁边凑热闹的一头灵兽。从那以后,爹就非常热衷于谱写琴谱,他说会让我成为江湖中最优秀的杀手。直到他死前我才想起来忘了问他,为什么要我成为江湖第一杀手。”她从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后来才晓得寻常人家,父母是舍不得子女受这种苦头的。

  花半夏叹息一声:“他树敌太多,知晓自己活不长久,所以才想让你成为强大的人,只是自保还不够,你需要更加强大,强大到能保护你珍视的人。好在你很有天赋,鬼卿泉下有知,定会非常欣慰罢。”

  她没什么表情的道:“死人是不会知道的。”

  花半夏笑::“哈哈哈,说得也是呢。”见她目光胶着在古琴上,他建议道,“试一试罢,你会很喜欢的。”

  “你明知道这张琴谱有异,还让我试试?”端无弦苦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琴只会杀人,不会取悦于人。”她伏在窗沿,望着楼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你弹给我听罢,这满楼的客人可都是为你的琴声而来的呢,我喜欢你的琴声。”

  传言都说,五两茶馆的神秘琴师是位绝代佳人,却不晓得弹琴的人正是茶馆的老板,奇怪的是花半夏平时从不在人前奏曲,只在端无弦造访时,为她弹个几首。端无弦曾经与柴胡探讨过这个问题,彼时柴胡曾道:“老板定是怜你不能奏乐,才为你代之。”她想了想,觉得他言之有理,便姑且信之。

  久而久之,她便习以为常,不觉有异。

  见她坚持,花半夏也不勉强,接过古琴,素指轻抚。

  《太古圣音》由花半夏奏起来,端得是缠绵悱恻,荡气回肠,难怪会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琴音一响起,茶馆立刻安静了下来,呼吸可闻。

  端无弦缓缓闭上眼睛,随着曲子哼唱一首残缺的古词:“寻苍苍之白鹿兮,献之以羽衣绝舞……九天之下吟吟,高塔之上作作……东方之鲛人兮,送来明日之霓裳……”

  慵懒的歌声伴随着缠绵的琴音低低徘徊,宛如天籁。

  人人脸上皆是痴迷的神色,仿佛被夺去了魂魄。

  楚东皇循着歌声望去,看到伏在窗口的年轻女子,她的右眼戴着眼罩,左眼微微闭起,柳眉斜飞入鬓。面色略显疲惫,想必刚刚经历一番长途跋涉,未施粉黛的面庞苍白如纸,仿佛午夜盛开的昙花,散发着醉人的冷香。

  突然,她仰起脖子,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楚东皇看到她转过身,抱起一个男孩子,是馒头,他手里攥着她的长发,她愠怒的道:“好了好了,我们晚上去看灯船,你别闹了行不行?”

  楚东皇嗤的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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