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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笑嫣如花


  雪孜澜,西漠霸主独宠的美姬。

  却死了。死于自尽。

  正是因为无比爱你,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死去。临死,她微笑着对眼前一脸沧桑的男子说道。笑嫣如花。

  那年西漠百年难遇的下了三天大雨,属里的老人都说天变了,世也要变。于是,她与他相遇。

  黑属是西漠十一属里势力最弱的。却因为盛产舞姬而闻名。每年属首从那些舞姬里挑选出最上品的送往其他属,从而保全自己。每每思及此,孜澜都会蔑视地轻笑,想起那日她躺在他怀中,接受十一属属首的顶礼。

  他给了她另一片天。

  她的重生是在一片血光里,看着他负剑而立,在她面前,杀了一个又一个反抗他的、哀求他的人。可是当走到她面前,他却停下了手中挥舞的剑。她慢慢起身,这位客官,可否让小女子最后舞一曲。盈盈一笑,笑嫣如花。

  他看着她,目不转睛,然后收回目光说,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没有丝竹,没有华服。只有明晃晃的刀光剑影,只有一席破碎的白色舞衣。她的脚尖踩的不是金丝绣边的羊毯,而是黏稠的血液、狼藉的尸首。她在舞着她生命最后一支舞,气氛凝重,神色却沉醉。

  一炷香的时间过了。因为她听见他从剑鞘启剑的声音。

  她轻轻点地,旋身,下拜。

  头上的剑迟迟都停留在离她一寸的地方。剑气透过发稍已经深入她骨髓,一点一滴的让她的身体如结冰似得发抖。她不能抬头,那会一剑就贯穿她的眉心,也不能开口,那会一句就暴露出她的恐惧。

  舞坊被清空,杀手们都回来站在他身后,没有一个人说话,孜澜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她能选择的,只有等待,或者,死。

  你赢了。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的时间,她听到他说。

  孜澜终于抬起头,甚至她以为她抬起了头,却还是身子如羽毛一般轻轻飘起,眼前只剩下黑暗。

  而,她醒来的时候,却是一片光明。西漠大好的阳光,在午后令人懒得发困。他就直直地站在她床边,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睁开眼睛。

  你赢了。他第二次对她说这句话。

  孜澜嫣然,如若是小女子赢了,就请给小女子打赏。

  他微蹙眉头,或许是想不透,眼前这个女子真正的意图。半晌,他终于问,你想我赏给你什么?

  孜澜又笑,小女子只想要门主赏得起的。

  此话一出,他后退一步,吐了一口气出来,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这分明是将了他一军,他一时的仁慈给了他当头棒喝。他忽然大笑,豪情万丈,这才是配得起西漠的女子。

  孜澜福身谢赏,笑嫣如花。

  自此之后二十二年,她的冰雪聪明让她享尽荣宠。只是,对于长伴王座的女子而言,聪颖却是一剂□□,伤人七分同时自伤三分。

  雪孜澜,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会轻轻拥着她,然后叹气问。语气是那么无奈,那么无奈。

  她无法真正回答他。因为她要的,他始终给不起。因为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角落里装着他们相遇前的记忆。她触及不到而时时因此害怕的记忆。敬堂,我是个贪心的女子。她会那么悠悠地对他说。然后笑嫣如花。

  二十二年,他带着她征战西漠南北,一路凯旋。鸿历728年,地狱门门主北敬堂统一西漠十一属,接受十一属属首顶礼时,他曾说,雪孜澜是西漠的半壁江山。她躺在他怀里,笑嫣如花。

  敬堂,我真的是贪心的女人。她越来越多的对他说这句话,极其疲倦的语调,哀伤淡淡。却知道,他是不能够明白的。

  他能够的明白的,只是赏给她他的半壁江山。他能赏得起的。

  那日闲庭信步,从窗前瞥见他坐在案几旁。高山细水,丹红柳绿,花下美人。

  二十二年第一次看见,时时握剑的手,握着一支狼毫,微微地在发抖,却每下一笔,笔笔专致。长年持剑而磨出的茧子和笔下清丽出水的女子是那么不搭调,脸上的神情,却是比面对她的任何时候都要深情。任何时候。

  敬堂,这就是江南么。她轻问。笔下的女子是谁,她问不出口也不能问。

  隔着窗台,他的笑容柔软如浮云。

  不曾料想你也会作画。孜澜看着他陌生的笑颜,淡淡地说。

  他忽然腼腆,多年不曾握笔,生疏了。

  细想,枕边承欢那么多年来,他极少言及过去。他的江南,江南的那位女子,都是一个禁地。他走不出来,她也进不去。

  孜澜看着那张画,笑嫣如花,敬堂,带我去江南看看吧。

  他神色一凝,有些落寞地回她,孜澜,江南,是一个只有卑微的地方。

  她不再问下去,也不再说话,站在窗前。

  他细细落笔,墨色晕开了他埋藏多年的那份深情。仿佛他就站在泼墨山水画里,和笔下女子静静对望。

  画上的题词:丹花怨柳却相依,子徽晓梦月紫夕。

  月紫夕,北熔前朝公主。她突然明了,莫怪他总说紫气西照。

  她自尽的那天。

  他坐在书房看着那幅画。

  他来到床前,拥着她,轻叹,雪孜澜,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门主能给的起的。而我已经得到了。你的专宠,你的半壁江山。没有粉黛的掩饰,她的脸已经有了细纹。毕竟二十二年。

  北敬堂看着怀中的女子,突然有力气全失的感觉,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离我而去。难道你不爱我么。

  正是因为无比爱你,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死去。她的手复上他的,敬堂,我说过我是贪心的女子。我的贪心在于我没有办法真正得到你却又不愿意离开你。我可以漠视你宠幸别的女子,却无法漠视你夜半对着画里的人轻语低喃。好在,现在我已经领悟。或许只有离开你,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要你把我画在画里,刻在心里。

  北敬堂感觉到怀里愈渐冰冷,心里的温度也在被抽空般,他不敢低头。这冰雪聪明的女子,选择了最直接却也最笨拙的方式让他铭记,却还一如初见般的笑嫣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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