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

　　不同于西北的大漠飞沙，江南，就连恼人的雨都是醉人的，细细绵绵。烟雨下的女子伫立在桥头，握着一把油纸伞，略微锁眉，风起，河里的莲叶一浪一浪，远处看去就是一幅绝美的江南烟雨水墨画。

　　只是，对于这个不属于江南的女子而言，她无心恋风景，只担心着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这次的任务是他最后一次了吧，虽然担心，可是她相信他，一直都坚信不移，都过去了11年了啊，如今终于算是到了尽头了。

　　深夜，女子仍然立在那里，越来越面无表情，仿佛印证了什么，雨开始倾盆，伞已经倒在这个大漠女儿的脚下，眼中的泪水不住无声的下掉，和雨水纠缠着消失在地上。

　　清晨，昨日伊人站过的桥上，一顶油纸伞静躺在地上，伊人不在。

　　11年前。江南。

　　乱世王朝，灾荒不断，无数人流离失所，幼年丧母的岳依圆跟随着父亲和哥哥四处逃亡奔波，在一次冲突中父亲被土匪打死，哥哥失踪，9岁的她被抓了卖去当了苦工。那里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每天昏天黑地的做着粗重的活计，很多都到不了成年就死了，就在那里她认识了长她6岁的苏七。苏七经常帮着幼小的孩子干活，是那里的孩子王，依圆也经常受到他的照顾，大家都很依赖他。

　　大约过了1年，来了一个神秘人，他看中了苏七，问他们的老板福爷买下了苏七，神秘人问苏七是不是愿意跟他走，孩子们当时全都闹开了，苏七却很冷静，他说他愿意，但是他有2个条件，第一就是他只为他效命10年，第二就是他要带岳依圆一起走。神秘人很干脆的答应了他的要求，从此岳依圆的命运就开始和苏七紧紧相连。

　　他们离开了纷乱的中原，来到了漫漫的西北大漠，这个神秘人就是大漠上赫赫有名的暗杀组织地狱门的门主——北敬堂，岳依圆和苏七成了这个组织的一员，受了3年地狱般的训练，出师后改名为月刃和冰牙，但是岳依圆依然喊他七哥。过后的7年中他们成了地狱门中的金童玉女，是门主的骄傲，大漠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只是谁也不知道，在那么些年前，他们曾经是乱世江南中最最卑微的孩子。

　　只是在岳依圆和苏七的心里，一次一次的胜利永远成了麻木的煎熬，门主赞许的微笑和数不清的赏赐都是他们残忍的果实，每次干脆的下手结束别人生命时候，他们都要忍住心里不断的考问。曾经童年的记忆里面，他们就是看着自己至亲的人这么一个一个倒下，如今自己却成了这样的人，让自己情何以堪。

　　第十年。大漠。黄昏。

　　今年是和门主约定过后的第十年，再过不就之后他们就要获得自由了，只是门主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事，苏七有些担心门主会食言。

　　岳依圆安慰他，地狱门虽然是杀人无数，可是门主绝不是会食言的那种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让你带我一同走。

　　苏七笑笑，其实当年我只是想要得到自由，我并没有想带走任何人，可是那一刻我想起来有一天你曾对我说起过你有一个哥哥，那时候你的眼神是那些孩子没有的，那是一种幸福的光芒，在那个乱世下，你这样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还能有那样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我想保护它。

　　不经意间知道当年被选中的原因，岳依圆的眼神黯淡了一会，叹气，果然是她太自以为是，在那群孩子里面，她的确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虽然十年来她无数次想问苏七那个原因，但是怕就是怕这样一个答案啊。

　　抬头看紧握剑的苏七，依然是很温柔的表情，十年中苏七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行走生死间，如今再细看，反而感觉还是那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比较可亲，现在的苏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七哥了，想到这里，岳依圆又叹气。

　　怎么？为何如此叹气？原因他或多或少是知道些的，可是他苏七并不是喜欢隐瞒的人，当年15岁的他在那个昏暗的地方受尽一切，他时时刻刻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了那么一个机会，他知道错过就是一辈子都没有了，而他知道他无法拯救谁，无法做到什么，他没有高尚到去思考这些的能力。

　　没什么。岳依圆岔开话题，七哥，门主已经两个月没有给我们下过任务了，恐怕下一次任务不会简单了。

　　是啊，不用担心，我们生死与共。苏七微笑了，依圆，等我们自由了，我一定把你哥哥找出来然后把你交给他去过安稳日子，现在的江南已经不同于十年前了，变得非常美丽繁华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哥哥了，何况当年我和哥哥走散，天下那么大，要找谈何容易。岳依圆看着身上的配剑，我们生死与共。

　　依圆，十年时间已经渐渐磨灭了你眼中的光芒，每当我看你把剑刺向敌人的时候，我总觉得那份光芒隐去一分，我不想你再和我去流浪，你应该去过安稳日子，找个好人家，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些年来的赏赐我想够你和你哥哥过上好日子了。

　　就当岳依圆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只灰色的鸽子飞进屋子来，两人对视一秒，随即沉默。苏七上前取下鸽子脚下的纸条，摊开看了几行，然后深深看了一眼岳依圆，笑笑，接过依圆手中点燃的蜡烛，纸条慢慢燃尽。

　　七哥，这次是什么任务？隐隐开始有些不安，这一年每次接到任务她总是越来越不安。

　　是去江南的任务，依圆，你想自由吗？苏七看向窗外，想看江南吗？

　　我只想和七哥在一起，不管什么任务，不管去哪里，都是好的。她如此坚定不移，虽然和她所想的不同，但是她永远把苏七当成了自己的哥哥那般，恐怕已经是她亲生的哥哥都不能比拟的一个位置了。

　　好吧，明天我们就出发江南。没有多说什么，苏七起身回房，临到门口，他回头，好好休息，明天之后我们就自由了。

　　岳依圆握紧手中的剑，看着桌上残余的灰烬，明天是么？自由听起来何其美好，只是怕是到不了的终点。

　　五日后，江南。清晨。桥边。细雨中。

　　一对素衣男女轻轻话别。

　　依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行，我们说好生死与共的，怎能你一个人去冒险。

　　你还当我是你哥哥，就听我的话，明天这个时候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去这里找你哥哥吧，我已经找到他了。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蔓延开来的恐惧使得岳依圆声音都有些颤抖。

　　苏七温柔的笑开，傻孩子，当年我带你走，果然是对的。然后他点了她的穴，乖乖等我，明天我们就一起去找你哥哥。

　　不能动的岳依圆快要哭出来，七哥，你怎么能扔下我。

　　苏七把一封信塞进岳依圆怀里，七哥不舍得扔下你的，我会回来的，会回来的。然后转身进入江南烟雨之中。

　　岳依圆在桥头站了一天一夜，那一天一夜比以前十年中任何一天一夜都要长，甚至她觉得比这十年加起来都要漫长。

　　第二日清晨，滂沱大雨中。

　　岳依圆颤颤巍巍打开苏七给她的信函。

　　依圆

　　十年来我早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自由的，所以昨天门主说让我们自由我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他是想让我们在江南中出生也被江南埋葬，可是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虽然当初带你走只是我一时兴起，可是时至今日我早已把你当我妹妹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保存十年前那种幸福的光芒，从今以后你已经自由了，你去找你哥哥吧，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他了。依圆，你千万别把我忘了好么？如果你把我忘了，我想这个世界就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存在过了，虽然今天我特别想叫你一声妹妹，最后我还是没有喊出口，因为我不能让你像当年那样笑得如此幸福。不过好在，我想我们现在都自由了，虽然你活着自由，我死了解脱。

　　苏七绝笔

　　按着苏七给的地址，岳依圆来到一座宅子前面，上面写着岳府。

　　姑娘留步，门前小厮不耐烦的打断岳依圆的步子，今天老爷不见客。

　　这里的是岳不缺的府第么？岳依圆报上十一年未见的哥哥的姓名。

　　我们老爷的确是，姑娘是？小厮上下打量了一下岳依圆。

　　我是他妹妹岳依圆。

　　他妹妹？我想你认错人了吧，我家老爷说他妹妹早在十一年前就死在土匪手里了。小厮睨了一眼她，怎么找不早晚不找，偏偏昨晚来了刺客今天就来认哥哥，我看你一身江湖气就不像我家老爷的妹妹。

　　刺客？岳依圆娘跄着后退了两步。

　　是啊，一个白衣刺客，不过那哥脆的很，被我家老爷一掌击毙了。

　　岳依圆慢慢后退，跌坐在地上。

　　姑娘不找哥哥了？小厮笑得很放肆。

　　哥哥？找不到了，岳依圆早在十一年就死了，她十一年前就已经不是岳不缺的妹妹了，七哥，你错了啊，我十一年前起就只有你把我当妹妹了啊。惊天的嘶喊，小厮吓得躲在门柱后面大叫疯子。

　　缓缓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岳府两个大字，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江南街头。

　　雨把视线打到模糊，小厮没趣的缩缩身子不再看那女子消失的地方。

　　大漠。

　　人心大快，传闻地狱门的金童玉女冰牙月刃任务失利，双亡于江南。


　　(https://www.tyvxw.cc/ty159824/977364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