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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待于果醒来,车已停在林间的一坐木屋旁。车窗半开,随风飘入的空气负氧离子充足,有好闻的青草香和松脂香。四下静谧,是远离城市的喧闹吵杂,只有与大自然亲密接触才能听到的婉转鸟鸣和淙淙水流声。探头望出去,车边支着野餐桌椅和烧烤架,四周是一片开阔空地,间或矗着几排高大的白杨。十米开外,一条小溪叮咚击打着沿岸圆润的鹅暖石,溅起晶莹剔透的水珠。不远处,十几辆房车划分出各自独立的区域,星星点点散落林间。

  推门下车,她抬头看见木屋上“房车露营地”几个显眼大字,皆是用圆木拼搭而成。推开木屋厚重而粗糙的实木门,是一个宽阔古朴的大开间,原木砌墙,原木铺地,简单几件家具摆设都用原木制成,没有精雕细刻的华丽,满眼粗犷原始风格。房间正中,是以整根根雕打造的茶案和木椅,靠墙的位置是一面红砖砌成的大壁炉。滕子昂背对大门,正坐在木椅上和对面男人说话,用着不可思议的口吻。

  “你小子,我刚看着就像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还整了这一大片林子搞房车营地!”

  “一年前,华尔街混不下去了,干脆回国创业。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话的男人和滕子昂年龄相仿,圆脸寸头,皮肤黝黑,看上去精武有力,是常年参加野外锻炼的健硕模样。

  “和你时间差不多。”

  “说起来,咱班毕业后从澳洲去美国的好像也就咱俩了,可惜没在一个城市,后来一忙,联系就少了,不过我可是一天都没停止过对你的思念。”

  “拉倒吧你!”

  “哈哈!你现在忙什么呢?”说话的人一抬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于果,说:“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

  滕子昂寻声回头,看见是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根雕木凳,“过来,果果。”

  待她走近,坐下,他伸手揽上她的肩,用颇骄傲的口吻介绍:“我女朋友,于果,这位是我在澳洲留学时的哥们儿,许恒宇——这家房车营地的主人。”

  “你好!”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许恒宇抛给滕子昂一个艳羡的眼神,笑说:“你小子!我刚还纳闷怎么自己来的呢,原来是带女朋友度假来啦!”

  “低调低调!”

  滕子昂在老友面前露出了招牌式的笑,一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样子。

  “带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出来度假还想低调?!”许恒宇揶揄他。

  “哎,那就更得低调了。这年头,外面坏人太多!”

  “坏人见你不都得绕道走?!”

  “那是你!”

  听他俩热络地插科打诨,于果也接不上什么话,显得有些矜持。许恒宇看了她一眼,黝黑的脸上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起身道:“今天真是太高兴了!两年没见,一直想着和你联系,没想到回国后能在这里重聚!先别光顾着说,赶了一上午的路,都饿了吧,走,咱们边吃边聊!”

  木屋边,服务员在烤架底端堆上一层精炭,打开点火器的开关,呼地一声喷出道蓝色火焰,精炭很快点燃,青烟袅袅升腾。

  现在生火都这么方便了,于果心想,自己高中秋游那次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最后还整了个包公脸,不期然又想起滕子昂当时递过来的手绢,抬头瞄了眼手绢的主人,发现,他也正在看她。

  用满是爱怜的星星眼。

  牛排是房车营地提前腌制好的,铺在烤架上,顿时发出呲呲的声响,油花带着水分噼啪四溅,浓郁的烤肉香随风飘散,很快溢满整个树林。

  工作人员礼貌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许恒宇朝他们挥挥手:我们自己来,你们把肉备足就行。于果走到跟前也要上手,滕子昂眉角往烧烤架边的躺椅一挑:别烫着你,坐那等着吃就行。

  许恒宇抿嘴笑,没接话。

  “不劳动吃白食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和孙朝歌来这住上两晚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啊,滕子昂本想打趣她,看了眼许恒宇,没说出口。

  于果见他们两个大男人围着烤架,配合默契,多她一个也是添乱,就没再坚持。她顺势倚在躺椅上,看头顶那片被杨树叶遮住一半的蓝天,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捎带着,还会邀她加入。

  “你去洛杉矶以后和咱班里谁还联系过?”许恒宇问。

  “都没什么联系,朱杰出差来洛杉矶时曾经一起吃了顿饭,不过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滕子昂说着拿剪刀把一整块四分熟的牛排剪成2厘米见方的小肉块,用夹子把牛肉和洋葱圈一起在烤架上拨了拨,待到洋葱的香味浸到肉里,他挑拣了几块中间部位的嫩肉,先给于果盛了一盘。

  “怎么样?”

  看见于果大快朵颐,滕子昂满是期待地问。

  “太好吃了!”于果说着叉了一块喂进滕子昂嘴里,“鲜嫩多汁,人间美味!”

  “子昂这小子是我认识的同龄人里厨艺最好的!那时候在澳洲,我们都爱吃他做的饭。”许恒宇把烤好的牛肉分给滕子昂,又往烤架上放了两块生肉。

  “那是你们自己懒,没人愿意做!”

  滕子昂居然会做饭?!这倒是于果没想到的。她印象里的滕子昂,永远一副玩世不恭的少爷样,与许恒宇嘴里那个厨艺最好的滕子昂实在对不上号。

  “说起来,我们确实不如你勤快,能同时打三份工。我只打了一份工都累得要死不活。记得刚去澳洲那年,我们看你那穷酸样,还在背后议论过你,说你家里那么穷,还非跑出来留什么学,真是不自量力!”

  许恒宇说着爽朗地笑了两声。滕子昂也笑:“我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这些曾经的苦日子,如今从他们口里说出来,就像讲笑话那么轻松。

  “为什么?”于果不解:“滕子昂为什么要打三份工?开销有那么大吗?”

  这话于果要是问滕子昂,他绝不会说出原因来,偏偏于果是对着许恒宇问得,滕子昂又没能拦住,只听他说:“你不知道吗?这小子出国留学居然故意误了飞机,他爸断了他一年的经济来源,连学费都不给交,任他自生自灭。说起来,你爸也真够狠心的。”

  这下,再好吃的牛肉于果都没胃口了,“你,你居然误了飞机?!还是故意误的?!”

  就为了再见我一面?

  “……”

  “是啊,我们后来知道也觉得不可思议,人家都是有钱,任性,他这是任性,然后没钱。”

  滕子昂的眼神快要能杀死许恒宇了,可惜那位仁兄压根没接收到这危险的讯号,仍旧自顾自地说:“在披萨店打工,就为了解决吃饭问题,足足吃了一整年的披萨,后来任我们谁拉他去吃披萨都不去,说是闻那味道都能吐。在酒吧打工,就为了二百澳元,这家伙和鬼佬打赌,愣是把一杯混着各种调味料的液体一口灌下,回来居然还得意洋洋地和我们炫耀,结果打赌赚来的钱都给他拿去买电话卡打国际长途了,那会也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于果你们那会认识吗?他不是打给你得吧?”

  是,是打给她的。

  滕子昂刚去澳洲的第一年,几乎每天都会和于果通电话,有话则长,无话也找些话,听听她的声音。那时候,通讯技术还没有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国际长途的通话质量和通话成本根本不成正比。于果曾经问过他,国际长途多贵啊,你天天这么打电话生活费还够吗?不然一天你打给我,一天我打给你,却被滕子昂断然否了。他是不会让于果为他花钱的,再苦,钱也得是他为她花。

  如果知道他当时的经济况状,大概他打来的电话,十个有九个她都不会接吧,如果知道他吃够了披萨,大概她也不会附和莹莹拉着他一起去吃披萨吧。

  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有的只是后知后觉的心疼和懊悔。

  见没人接话,许恒宇才察觉到现场的气氛出了问题。滕子昂机械地翻动着烤肉架上已经有些烤焦的牛肉,不发一言。于果低着头,压根看不见脸。四下突然静得只剩烤肉滋啦滋啦的挣扎声,怎么了这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这肉都烤过头了,你们快吃啊!多吃点,我再去看看还有什么。”

  一定是!言多必失,许恒宇心想,自己肯定是祸从口出了,得赶紧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一切回复到大自然中初始的静谧,鸟儿止鸣,溪流凝滞,秋风暂歇,刚从树上飘下的一片落叶停在半空中。

  “为什么?”

  于果自这份静中抬起泪眼:“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什么?”

  滕子昂徒劳地装傻,没敢回过身去。

  “所有,刚刚你那位好兄弟说的所有这些,我都不知道。”

  “因为你在和孙朝歌露营,没时间听我说。”

  “滕子昂!”

  虽是无奈心酸又略带怒意的语气,但只要这三个字从于果口里喊出来,滕子昂仍是百听不厌。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告诉你,你就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那我拼命打工还有什么动力呢?”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于果的眼前被泪水蒙起一层雾气,滕子昂的背影就在这雾气之中,看不真切。

  “一直,我一直喜欢你,但我情商太低,开化太晚,并不知道自己对你的好感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直到临出国前,看着你被划伤的手,我心疼地恨不能被划伤的是我自己,那时候我才知道,啊,原来,我一直喜欢着你,不是把你当幌子喜欢别人,而是把别人当幌子喜欢着你。”

  伴随那一片落叶回归大地的怀抱,刚刚静止的一切终于重回生机,秋风徐徐,溪流汩汩,鸟鸣啾啾。

  滕子昂坦白完这一切被他深藏已久的秘密,终于鼓足勇气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于果的表情,已被于果迎面而来的拥抱和第一次主动送上的吻攻混了头。可惜,那吻技实在蹩脚,只有满腔激情,却无半点章法,让他不得不转守为攻,在那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含着她饱满肿胀的唇对她说,果果,我爱你。

  唇齿相依间,是她比蜜还甜的一句——我也爱你。

  十二年,用他们的青涩年华一路铺就的这三个字,有着旁人难以体会的沉甸甸的分量,那些曾经绕过的弯,迈过的坎,历过的劫,不过为了给这分量再加些砝码,为了证明他们彼此的情比金坚。

  许恒宇端着满满一托盘羊肉串出来的很不是时候,他站在木屋门口,眼前的一幕是已将世间万物全都抛开,眼里只有彼此的两个人相拥相吻的情景,他识时务地踅身回屋,并且短时间里再没有出来当灯泡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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