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张艺涵终究没有跳湖。她看出滕子昂的慌张,以为他心里有她,还是不轻的分量,便没再追究他为什么不和她看电影,反而跑来和于果韩茵梦划船的事。男孩子嘛,都贪玩,晚熟,她能理解。
于是,一切在那个闷热的夏日傍晚回归原点,张艺涵挽起滕子昂的胳膊踩着柳枝荡涤的影子走远了,韩茵梦再也没有和于果提起自己喜欢滕子昂的事,于果呢,自以为将这三人的关系看得透,把嘴巴闭得严严,不生事,不添乱,不关心。
却挡不住有人关心她。
师哥何炜是学生会宣传委员,大二开学没多久,做一场交流活动时,对身为学生会文艺委员的于果说,睡我上铺那哥们儿托我给你带个话,他喜欢你,问你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帅吗?
于果问得随意,像这事与她无关,在帮别人打听。
比我帅。
那比吴彦祖呢?
不一类型。
那算了,我只喜欢吴彦祖那种类型的。
何炜不死心,周霄说好事情办成帮他充一个月饭卡的,怎么也应尽全力而为:“不然先见见呗,人挺好的。”
“何师哥你人也挺好的。”
“可他比我帅啊。”
“有吴彦祖帅吗?”
“……”
何炜仍是没有放弃,在一次学生会例会后直接把周霄领到了于果跟前:“上次和你说过得,睡我上铺的兄弟。周霄。”
“不行,”于果的眸子一黯:“比吴彦祖差远了。”
后来,听说何炜给周霄充了一个月的饭卡。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一个月后,何炜又兴冲冲地跑来找于果:“这次有戏。”
“什么?”
“吴彦祖。这次是和吴彦祖一个类型的,你要不要先见见?”
“师哥,我不着急找男朋友。”
“我知道,是孙朝歌,哦,不对,是吴彦祖着急找女朋友。”
“吴彦祖已经有女朋友了。”
于果撂下一句何炜根本听不懂的话,上体育课去了。
这节体育课女子800米补测,于果上次虽然跑完了全程,但成绩没达标,这次要再考不过,成绩册上的体育成绩就会不合格。
这是她为什么来例假了还坚持要补测的原因,没得选择。
大部分女生都考过了,三三两两站在跑道边,嘴里嚼着零食聊着天。
张艺涵和滕子昂坐在看台上,一人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歌是张艺涵爱听的《至少还有你》,滕子昂无所事事,陪她听。
清脆短促的一声哨响,开始计时。补跑的一共8个女生,于果在最外侧跑道,刚开始跑得并不算慢。
滕子昂盯着跑道上那个移动的小白点,想起张艺涵曾经问他,如果我和于果同时掉海里,你救谁?
我不会游泳,滕子昂诓她。
如果你会游泳呢,你救谁。
救你。他说。
张艺涵听不见滕子昂心里的话,满意地笑了。
他心里说,我才不会让于果掉海里。
于果跑前两圈时还能勉强支撑,到第三圈时肚子开始疼得厉害,步子是机械挪动的,什么时候停下,昏倒,失去意识,全然不知道。
再醒来时,好像被人背着跑,那脑袋圆圆,像极了滕子昂,再醒来时,已经躺在校医院的床上。
“你不知道自己来例假吗?”
牛大夫正在帮她输液。
“知道。”
于果声弱如蚊,因为她看见了床边站着一堆男人,有体育张老师,何炜,周霄,孙朝歌,还有……滕子昂。
“知道还跑800米?你本来就贫血,来例假期间不能剧烈运动。”
“是这次又白跑了吗?还能补测吗?”
于果可怜兮兮地看着体育老师,泪花就在眼眶里转。
“能,你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张老师刚刚被于果吓得不轻,怎么跑得好好地突然就倒地了,小脸和嘴唇白成一张纸,怎么喊她都没反应。
正在旁边篮球场地打球的何炜听见跑道上有人叫于果的名字,赶紧和周霄孙朝歌冲过来帮忙,结果晚了滕子昂一步,人已经给他背身上了。
“校医院在哪?”
原来不是本校学生。
何炜在前领路,一行人行色匆匆跟在后面,隐约听见身后张艺涵在叫:“滕子昂你给我回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和你分手!”
没人理她,头都没人回一下。
输液需要两个小时,牛大夫处理完看了看小屋里皆是神色凝重的一干人等,挥挥手:“留一个人在这观察就行,其他人都出去。”
体育张老师和牛大夫点点头:“我那边还有课,先走了。”
其他人没动。
“跟你们说话没听见啊?都出去都出去,别在这里和病人抢氧气。”
还是没人动。
牛大夫急了,开始挥胳膊往外撵人:“刚刚谁背他过来的,你吧,你留下,其他人都走!”
何炜和周霄、孙朝歌就这么被哄了出去,临走时,周霄和孙朝歌皆是恋恋不舍地对于果说:“好好养身体,有事就找师哥。”
“没事也能找,他们巴不得!”何炜在楼道里喊。
“谢谢师哥。”
于果冲假吴彦祖们点点头,目送他们出去,正牌吴彦祖不干了:“要谢也该谢我好不好!是我把你背来的!”
“谢谢你。”
于果的脸色比刚刚倒地不醒时略好点,但仍比正常人白了两个色号。说话有气无力,听起来很是温柔,滕子昂大概有点心疼,低下头,不说话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分一秒走得认真,也不管屋里一坐一躺的两个人,究竟是希望它走得快点,还是走得慢点。天色在这滴答声中一点点暗下来,逆光勾出两个若即若离的影。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滕子昂是被牛大夫点名留下的,于果怕他想走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要走。
“还有一半没输完呢,我等你输完了送你回去再走。”
“不用,那太晚了,我自己能回去。”
“别的本事没有,就会逞能,来例假还跑800米,都躺这了还不吸取教训!”
于果突然倒地的时候,滕子昂的耳机里正唱到“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连几个飞身跨栏的动作冲进了操场,拨开或蹲或站的围观人群,弯腰把于果扛在身上就开始跑。
他不知道于果来例假,前两天刚有新闻报道大学生参加半马猝死的消息,他吓坏了,除了跑,脑袋一片空白。直到看见牛大夫给于果输上液,于果缓缓睁开眼睛,憋着一直没敢大口喘的气才算勉强捯饬明白。
“上次没达标,这次再不跑就算不及格了。”
“你不会跟老师说一下啊,特殊情况,请老师通融通融,就会和我厉害!”
“我没和你厉害。”
“怎么没有!”
于果咬着白寥寥的下唇,哭了,滕子昂从没见过她哭,顿时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别哭了。”
于果的眼泪却像拧开了阀,怎么也停不下来。
“嘿,没有就没有呗,你别哭了。”
滕子昂开始找纸巾,拙手拙脚地给她擦眼泪。
于果的哭,有拼命跑了一大半却没能算成绩的委屈,有来例假加上突然昏倒后的情绪不稳定,也有滕子昂和张艺涵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的憋屈。
表面上毫不在意,实际上自己都快跟自己拧巴死了。
人是你介绍的,现在怎么样,连滕子昂的面都见不着了,虽然他不喜欢你,但以前至少还能在一起又笑又闹,现在呢?
又不能说后悔,因为就算重新来过,她还是会听滕子昂的话,给他介绍女朋友。
“你在这陪我,张艺涵怎么办?”
于果鼻子一抽一抽,说话声音囔囔的。
“先管好你自己吧。”
后来,于果扭不过滕子昂,被他一路揽腰抱着走回宿舍,再后来,听说张艺涵和滕子昂大吵了一架,冷战半个月后张艺涵先憋不住,跑去低三下四求滕子昂和得好。
和好的条件是,滕子昂可以无条件的和于果在一起,不管张艺涵在或不在,愿意或不愿意,“我还不能有个要好的女同学了?!”滕子昂说,“你要不同意咱俩就掰。”
滕子昂拿于果做条件威胁分手,这口气张艺涵居然也忍了,她舍不得和滕子昂分手,只要不分手,滕子昂就是她的,只要滕子昂是她的,多个于果又能如何。
于果却很不领情。她看出张艺涵有意向她示好,也看出站在张艺涵身边的滕子昂每次总要分些精力在她身上,她都替他俩累得慌,何必呢,她不需要这种刻意的怜悯和施舍。
倒是孙朝歌,开始有事没事在她身边晃,去食堂打饭,那么巧就排她后面,打完饭顺道就挨着她坐下吃;去自习室看书,那么巧他也进那间教室,拿出本书就挨着她坐下看;上体育课,那么巧他就在旁边打篮球,下了课套上外套就要帮她拎书包;去水房打水,那么巧他也提着暖壶进来,打完了就陪她一路回宿舍。最巧的是国庆节前一天于果从学校回家,背着书包刚上公共汽车,他也跟着跳了上来,挨着她坐下后就要帮她拿书包。
“不用。我自己能拿。”
半个月没回去,书包里装了些洗换衣服,塞得满满,看起来很沉的样子。
“没事,我帮你拿着。下车保准还你。”
于果手一松劲,怀里的书包已经被孙朝歌抱在身上。
“于果!”
寻声回头,后排坐着张艺涵和滕子昂。难得张艺涵今天心情大好,主动叫她。
滕子昂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嗨。”
于果礼貌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什么时候回学校?拿这么多东西,我去车站接你。”
孙朝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不用了,谢谢你。”
于果有点心虚,觉得身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周日下午五点”,于果想了想说:“59路熙春路站,我在那上车。”
“好!”
于果这话其实是说给滕子昂听的,如果滕子昂不在,她应该不会这么痛快答应孙朝歌。他坐在后排听见了,同时还听见了孙朝歌十分激动而雀跃的一声——“好。”
正是下班晚高峰,路况错综复杂,司机为了避闪突然蹿出的电动车,一个急刹,惊得张艺涵“啊”地大叫一声。
“怎么了?”
滕子昂的话问得像是关心,眼神里却是各种不耐烦。
“我差点摔地上,你也不拉我一下,还问我怎么了!”
可惜张艺涵太不会察言观色,这个时候还冲滕子昂耍小性子。
“这不没摔吗?”
“非要等我摔了的吗?!”
“不可理喻。”
“你说谁?滕子昂你说谁不可理喻?!”
于果到站了,身后的架大概才刚刚开始吵,孙朝歌抱着于果的书包同她一起下车,在车厢拥挤的人群里用自己的大个头为于果挤出一条通道。
待到他俩下车转过身,发现紧跟着从这条通道下来的,还有滕子昂。
“你怎么……张艺涵呢?”
公交车的门已经关上了,缓缓驶出站台时,于果看见张艺涵拍打着车窗,恼羞成怒地瞪着站台上的滕子昂,捎带着,还瞪着她和孙朝歌。
回过头再看滕子昂,嘴角居然扬着邪魅的笑,目送张艺涵的出离愤怒一路走远。也是,于果轻叹,张艺涵不过是个替代品,滕子昂的真心早就给了韩茵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转递给她。
呵,这样看来,还是她和他之间,可近亦可远,可热络亦可疏离的距离,才是最持久和安全。
“我送你回家吧。”
孙朝歌以为万里长征,总算迈出个阶段性的胜利。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饿了,想吃牛肉拉面。”
“自己去。”
“没带钱。”
“要借多少?”
“十块。”
于果从孙朝歌怀里接过书包,低头掏了半天,终于翻出钱包,还没拉开拉链,钱包已被滕子昂一把夺走。
“滕子昂你回来!把钱包还我!”
滕子昂跑得并不快,只是把走路的步子迈大了点。他知道于果抱着书包跑不动,还知道她即便不抱书包,也跑不动。
站台上,公交车缓缓进站,捎带上神色黯然的孙朝歌,很快超过人行道上一前一后两个追逐打闹的身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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