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进门
他着一件深蓝色竹纹直缀,竹叶纹的苍翠被衣料的深蓝色掩下悄然黯淡。而他背脊笔挺,眉目疏朗,就那么双手直垂立在那里,自是一番高雅从容之姿,让人移不开眼。
见到路青青,程逢脸上闪过一丝被人撞破的窘迫,不过一眨眼间,又恢复如常。他皱了皱眉:“有事吗?”
路青青支开灵儿,双手不安地搅动着手帕,小声问他:“今日母亲说起你要外放,所以给你挑了人随去任上?”
程逢面色如常地点头“嗯”了声。
他坦坦荡荡,路青青反倒有些说不下去。只好问起别的:“为什么不入翰林?外放总是不如留在京中的。”
“那是父亲和母亲的意思。”
平平淡淡毫无波澜,仿佛事不关己,好歹没有不耐烦。
路青青心里苦笑一声,无奈道:“如果留在京中,在圣前博得一席之位,将来就算要被挤出来也不是易事。怕就怕流连在外见忘于君主,即使无人刻意压制也难登高处。”
程逢嘴角勾了勾,展眉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想。圣驾正启程从长安返往京城,我这才得闲回家看看。”
入翰林的士子,通常直接随驾修编,是没时间回家的。如今倒是稍有不同——去年秋鞑子打到京师,皇帝携众大臣迁往陪都长安避祸,今年举试便也在长安举行。三月,京城归于太平,朝廷定于殿试放榜后正式迁回国都京城。
像程逢这样的新科士子,若无恩召是没有资格随圣驾同行的,所以他快马加鞭赶回宿州,待过些日子启程往京城上任。
路青青松了口气,点点头,又问道:“那母亲还不知道?”
她就是个万事操心谨慎的性子!
程逢有些无奈,伸出手想轻拍她的肩。
虽然是五年夫妻了,路青青感觉到他靠近的手,还是禁不住心跳加速。
他却在距离不过一寸远的地方停住,尴尬地握拳垂下手臂,语气稍嫌生硬地说,“昨晚刚同母亲说过。”想了想轻咳一声补充,“请教过老师后才决定的。”
路青青并没觉得他的话哪里不对。倒是程逢有些不自在,语无伦次地解释:“昨晚回来太晚,所以没回房……但是母亲还没睡下,就过去请了个安。”
这下路青青回过味儿了,她刚刚从婆母那里过来,刘氏可是精神奕奕,哪里有半点晚睡的样子?
程逢也十分尴尬,路青青一笑,不想追究他话里的真真假假,话锋一转,问道:“此番拜谢过夫子后,可是就要启程上京了?”
程逢略一思索,别开眼睛,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这才答:“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过几日再进京。”
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让路青青心里颇不是滋味。什么更重要的事?迎新人进门呗!
路青青暗暗自哂,她竟然会忘了程逢是这个年代的官家公子,怎么可能只守着她一个人!
~
刘氏年轻时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做事雷厉风行。孩子们都长大成家后,她开始做一个痴聋阿婆。可一旦她决定下来的事,依然从不拖沓。
刘家女儿名叫妙娘,次日便一顶小轿抬进了程府。
程家给的聘礼并不算丰厚,又不是正房夫人,但单是探花郎的头衔,就足够让刘家父女欣然应允。
妙娘是刘氏的远房侄女,看在刘氏面上,林氏操持此事也多了几分尽心。
府中为庆祝程逢高中的大红灯笼依旧高悬,喜庆气氛渲染开来,暖红一片摇摇晃晃,浸没人心。
为了不打扰路青青清静,新房设在正院西侧的一处小院落,从上房到厢房、里里外外都贴上红彤彤的喜字。新房里立两根大红喜烛,烛影跳动,映在微透明窗纸上如窈窕曼舞。
灵儿来看过新房后忍不住不满地嘟囔:“还给她一个独院,这哪里是纳妾?比娶正房奶奶还隆重了!”
路青青身子重,她也只能自己抱怨抱怨,并未敢在主子面前多嘴。
刘氏却很满意林氏的安排,“就是要这样,够喜庆、够热闹、也够体面!”
毕竟与成亲不同,宴宾客也并不强求男方到场,所以程府一派热闹之下,未曾有人注意到主人翁程逢一直不在府里。
直到戌时,刘氏听下人回禀说少爷还没回府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了。
林氏忙派人出去找他。
宿州说小不小,几个家丁不多时就无功而返,被林氏骂了顿不尽心,又统统打发出去寻人。
程逢亥正才回府。
程府这些日子一直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他已习以为常,没怎么放在心上。正照常迈步去书房,眼前冲过来一个刘氏身边的婆子,见着他就大呼谢天谢地:“二少爷您可回来了!新姨奶奶都等了您一晚上了!”
~
程逢去了上房,刘氏面色薄怒正等他。
另一边,路青青也还没有睡意,她在青枫院静静盯着头顶火红的灯笼出神。
下午的时候,满府都很热闹。深夜降临,热闹渐渐退去,她的青枫院便不再显得格格不入。
路青青站在廊下,正是入春时节,微风习习吹来,耳畔鬓发柔柔地抚过脸颊,轻轻痒痒,略带微凉。
今天是他娶亲的日子。
第二次。
她不禁想起七年以前第一次见到程逢的时候。
那时她刚刚接受路青青这个身份,对着周围的亲人们都还有些陌生。
路程两家的亲事是自小定下的。程立善和路长许是同科进士,在京城一见如故,约定结为亲家。
但准女婿上门拜访时,路长许却很有些不悦——这个程家小儿子,是个庶子。
程立善似乎很想结这门亲,把儿子留在路家求学,让路家人考验。
路青青就是在这时认识了少年时的程逢。
第一次见他穿着一身宽袍,风卷起袍角,他岿然不动。那时路青青脑海里冒出一个词:玉树临风。
程逢发现了她,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在下宿州程逢。”
他一双黑眸如星辰大海,目光守礼地垂地没有多看路青青,所以没发现她血气上涌瞬间泛红的脸。
程逢是路青青人生中第一次有动心感觉的男子。
而他如霁月朗风,行止有度、风度不凡,也赢得了路家上下的一致赞赏。
男女有别,他们见面次数其实不过寥寥,可每次与程逢说话都让路青青觉得放松。
她不用小心翼翼地伪装自己害怕被人当作异类,反而可以无所拘束地谈天说地,多少快意。
她玩笑似的说要一生一代一双人,他也没有笑话她异想天开。
路青青并不十分通晓世情,但见识比一般的豆蔻少女广得多,以至于成亲之后,每每外间大小事,程逢也乐意同她说道。
就连他离开宿州往长安去参加举试前夕,还和她探讨起官场人情。
路青青禁不住地想着,怎么去了一趟长安,就一切都变样了呢?
她的视线渐渐拉长,最终,目光投向西边。
那里很温暖吧?
她却觉得心生寒流。
“姑娘!姑娘!”已经是亥正,青枫院静悄悄地只能听见微弱的风声,灵儿气喘吁吁一边叫着路青青一边从外面跑过来,像是有大事要说。清甜的少女声在静夜里尤为突出。
路青青兴致不高,微一蹙眉,“怎么了?”
“姑娘,”灵儿狠狠咽了口气,说,“姑爷回府了,从夫人那里出来就去了前院书房!”
在她看来,这可是大喜事。
路青青听了却很淡然,没有灵儿想象中的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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