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筹备
“轩之？”
轩之是程逢的字，路青青见他失态，心下担忧。
程逢回过神来，“没事。只是突然想到还有些事要办。”他托起药盏，若无其事地回到塌前，“先吃药。”
他面上虽然镇定如初，路青青却隐隐觉得不对。
“事情很急吗？”
“不急，”他漫不经心地答，“只是突然想起来，差点就忘了。”
她没再多问，乖乖被他喂着喝了药。
程逢一直心事重重，当下放下药碗，“你先歇着，我去趟前院。”想了想又补充，“晚上就歇在书房了，别等我。”
路青青秀眉轻蹙，“不是说不急？你好好歇一晚，明天再处理不也一样？”
程逢安抚地笑笑，“你知道我的，但凡有一点事没做完，心里就放不下。早些处理完才安心。”
她依旧一脸狐疑，什么样的小事，会让人没处理完就心不安？
“真的没什么，你别瞎想。”
他说完，忽然走过去一把抱住路青青，也不顾她还是孕妇之身，紧紧将她的头扣在自己胸口，在她上方无奈地呢喃哄着，“听话。”
路青青听着他心跳有力的搏动，怔了怔，反应不过来。再回神时，程逢已经放开她，大步走出了青枫院，连背影都消失在院门前高大的古树影里。
她怅然若失。
程逢从青枫院出来片刻未停，心烦意乱地直冲到前院书房。强迫自己写了两篇字，眼看着天色全黑，这才叫来身边小厮，“去看看少奶奶歇了吗。”
片刻后，小厮回来答话：“少奶奶已经睡下了。”
程逢头也没抬，只略点了点，“我要见一个人。”
笔下宣纸上字迹如身在空中般摇摆飘忽、着力虚浮，全然不像是探花郎的笔迹。他盯着纸面，出了神，笔尖墨迹渐渐晕开，浸染掉整片素白。
几息过去，他深吸口气，重新铺开一张宣纸，用力写下两个大字：平安。
~
次日清晨，路青青早早就醒了。或许是程逢回家的缘故，她夜里睡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踏实觉，此时神清气爽。
灵儿照例进来服侍她梳洗，毕了端来安胎药让她服下。
暗棕色药汁弥散出淡淡的苦味，路青青忽然想到什么，双眼一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告诉姑爷吗？为什么昨晚还当着他面送药过来？”
灵儿也不怕，笑嘻嘻道：“奴婢只想着到时辰姑娘该吃药了，哪里留意到姑爷在呢？”
路青青自然不信，轻嗤一声，“惯的你！把你的小聪明收起来，下不为例！”
灵儿一叠声说好，心里却不以为忤。看她一副全然不当回事的样子，路青青只觉得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无奈摇头。
灵儿忍不住好奇，“那姑爷知道了吗？”
路青青撂下碗，斜睥她，“你觉得呢？”
“看来还不知道。不然姑娘肯定得把奴婢撵回路家去。”灵儿难掩惋惜。
路青青被噎得没了脾气，末了横她一眼，警告，“不许告诉他。”
灵儿啄米般点头：“这点分寸奴婢还是有的！”
“也不许暗示他。”
“我的姑娘！”灵儿立刻换上一张苦瓜脸，委屈极了，“您把奴婢拴在身上好了！姑爷那么厉害，奴婢脑子又不聪明，说不定哪句话就让姑爷猜到呢？那奴婢可就冤枉大了！”
“你不是很有分寸吗？有分寸的人都聪明着呢。”
灵儿嘟嘟嘴，不情不愿地应了。
路青青忍不住想笑，也就是她脾气这么和软，才能养出个这么刁的丫头来。
收拾好看着时辰差不多，路青青便出发去上房给刘氏请安。灵儿扶她跨过门槛，走到院门处，忽然听见有婆子嚼舌根，一个说，“这么小就……真够不要脸的！”
另一个附和：“要能到那个位置上，不比脸面强多了？”
“怎么回事？”路青青打断她们，问道。
那婆子看见她，连忙过来行了个礼，“二少奶奶安好。”
路青青颔首，刚要细问，灵儿冲那两个婆子挥挥手，“快干你们自己的活去！哪有那么多功夫传闲话！”
两个婆子离开之后，路青青看向灵儿。她是她身边的得力人，人前她给她做主的脸面，可事情还是得弄清楚的。
灵儿咬唇，斟酌着道：“昨晚，桂儿被姑爷从书房赶了出来，发配去做粗活了。”
桂儿便是昨晚随灵儿一道端药的小丫头，刚刚十三岁，路青青有孕后刘氏从外面新买进来一道照顾她起居，来程家一共也不过七个月时间。而这七个月，程逢一直在长安。以程逢和善的性子，这个小丫头做了什么能甫一照面就激怒了他？
她没有往暧昧的地方想，还是灵儿支支吾吾劝道，“姑娘您别生气，好歹姑爷君子，把持住了……”
话未说完，路青青脸上浮现一层薄红，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灵儿赶紧收了声。
~
此时的上房里，林氏已经早早到了，程逢正在同刘氏说着话。
“……早些日子同父亲商量过此事，父亲的意思是争取外放。如今京中仍然是世家把持，如果留京为官，即使入得翰林，也难保将来不被刻意打压，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刘氏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翰林虽好，但你父亲当初锋芒太露，得罪了太多人，你若留在京中恐怕不利。不如求得外放，反倒是一线生机。”
程逢静静听完，未置可否。
林氏是不懂得这些朝中的弯弯绕绕的，见他们像是说完了，赶紧说，“母亲不要担心了。二弟才华横溢，又得到皇上赏识一举高中，将来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程逢神色自若：“大嫂过誉了。”
刘氏道：“你大嫂说得对，你的才能我从不怀疑。只是千万记得，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过刚易折，你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儿子记下了。父亲高风亮节，儿子自愧弗如。”
刘氏笑，“你也别替你父亲说话，他要是稍知变通，哪会是现在这副进退不得的局面？”
“算了，不说这个了，如今青青怀了身子，你多去看看她。她要是脾气差了些，你也多担待点。我听说昨晚你没回房？”
昨晚二少爷把一个小丫头赶出书房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程府，刘氏自然也得知了。
程逢面色从容，“不过给父亲写了封信，天色太晚怕打扰青青，就留在书房歇了。”
刘氏满意点头，正说着，门外有小丫头通报：“夫人、二少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过来了。”
“弟妹可算来了！”林氏像是总算松口气，迎到门口拉着路青青，“娘和二弟一直说朝堂做官的事，我什么都不懂，听得头都大了！”
刘氏笑骂：“就是你不懂才要多听听，省的将来随迅哥儿去任上后两眼一抹黑。偏你不长心眼！”
“儿媳心眼儿就这么点儿足够了！横竖凡事有母亲提点，我自然乐得逍遥自在。”说着可怜兮兮地问，“难道母亲还不管我了不成？”
路青青轻捏一下她白皙细嫩的手，促狭道，“母亲自然是一直为儿女操心的，可你好意思一直麻烦母亲？”
林氏挺起胸脯，“只要肯管我就行，我赖定母亲了！”
“好！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几年。”刘氏被逗得眉开眼笑，这个儿媳倒不是真的任事不懂，不过被人需要的感觉总是很好的。
林氏转而又说起另一件事，“青青，母亲刚和我说起，咱们家都几年没什么喜事了，正好二弟高中，我们想好好庆祝一番，热闹热闹。可你身子不方便，到时候如果有世交夫人前来道贺，你看？”
“有劳大嫂为轩之操持，我身子不便，只怕帮不上什么忙。”路青青汗颜，自己本该是最上心的那个，如今反倒什么都做不了。
林氏忙安慰她：“你好好给二弟生个大胖小子，就算立大功了！你要是不介意我抢了探花娘子的风头，就都由我来招待了？”
路青青感激不尽，“那就劳烦大嫂。”
“不劳烦不劳烦！到时候要是我做的不好给二弟丢了脸，你们别怪我这个嫂子就行了。”
刘氏忍俊不禁：“看你这德行！还没做事就开始找后路了。”
程逢冲林氏一揖，“愚弟谢过大嫂。其实不必太过繁奢，府里自己人热闹一番就好。”
这话刘氏不同意了，“这些年都没什么大事庆祝过，大办一场也是应该的。”不然旁人只怕都忘了宿州还有个程家。
程逢不欲与她争，从善如流，“全凭母亲做主。”
刘氏这才满意了。又拉着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对程逢说：“你也多陪陪你媳妇，我和你大嫂再商量商量，你们先回去吧。”
程逢毕恭毕敬地向刘氏行礼道别，和路青青一前一后离开。
待他们走远，刘氏同林氏一起商量了一些细节，然后问林氏：“你想想，还有什么是我没考虑到的？”
林氏略一思索，“二弟估计过几日就要走了，可弟妹怀着身子，肯定不能跟过去。您看，二弟身边岂不是就没个人照顾？”
刘氏深以为然：“你提醒的对！我差点忘了，人我都看好了。就是之前我娘家那个远方侄女，是不是挺好的？家世清白、人又乖顺，要不是他爹娘聘礼要的多，早被人家求去了。你派个人去探探话，合适的话正好双喜临门。”
“那弟妹会不会……”林氏犹豫，路青青还怀着身孕，万一不高兴新人进门呢？
刘氏白她一眼，“你当你弟妹是不懂事的人吗？”
……不怎么懂事的林氏乖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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