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慈母手中线 二
过了几个时辰，孩子醒了，又哭着闹着喊饿。
楚辞忙去煮了碗甜粥，一口一口喂小孩吃下去。小孩吃着好吃，咯咯笑了，拍着手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林离凑过去耐心问道：“桑梓很喜欢这首歌？”
“喜欢！妈妈教给我的。”
又是妈妈。林离有点触动，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同情，想要询问身世的话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你妈妈的病现在怎样了？”
“还在睡。”桑梓拉下小脸要哭出来的模样：“已经这样好久了。自从上次妈妈出门买完东西后，我再见到她时，她就是睡着的，一直睡到现在。”
从买完东西回来就是睡着的？林离皱起眉头，脑海里出现一个猜测：“桑梓的妈妈现在在哪？能带姐姐去看看吗？”
桑梓没应声，颇有戒备的看着林离。
林离知道小孩怕自己伤了妈妈，耐心哄着：“桑梓带姐姐去看看妈妈，姐姐才好有办法让妈妈好起来呀。”
“真的！”桑梓立刻窜到拽着林离往外走：“这里这里。”
“等一下。”林离顿了一下，转身给楚辞一件东西：“楚楚，这个你替我保管好，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就用它。记住，一定要保管好，这是救命的东西。”
说完便跟着桑梓走了。
桑梓的妈妈正躺在病房里，据院方说身体并无大碍。
桑梓蹦着跑到床边扒着床沿：“妈妈，妈妈。”
妈妈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
小孩立刻要哭出来似的看着林离：“姐姐，帮我救救妈妈吧。”
林离走到床边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后脑。很奇怪，呼吸平稳，却没有灵魂，不单单像是被骨童缠住的症状。
“姐姐，妈妈能醒过来吗？”桑梓满怀期望的问。
“你妈妈只是累了，要多睡一会。”林离蹲下身摸着桑梓的头：“等她休息够了，就会醒了。所以不要吵她，让她好好休息，好吗？”
“嗯。”又跑回床边扒上床沿看着妈妈。
林离走到前台，问那里的护士道：“美女，麻烦问一下那床的病人病症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个护士正百无聊赖的挖着耳朵，撇了一眼道：“不就是植物人吗？多了去了，有什么好问的？”
“我想问问那个病人患病的原因。”林离补道。
护士啧了一声，叹口气：“说她患病的原因还真有点可怜。她家进了强盗，又刚好她那三岁的儿子自己在家，强盗就把那孩子杀了。这女人一会家见孩子倒在地上疯了似的跑来医院，可那喉管都割开了哪还有救？没过几天这女人就被人用担架抬来了，这不现在，植物人了。”
“过几天才被抬来？那这几天她都干嘛了？”林离追问道。
护士一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本来以为这种事见过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了，可谁知又碰见了。”
“以前也有过这事？”
“比这可严重多了。”护士压低了嗓子凑近林离道：“十多年的事了吧。那年来了一个临盆的孕妇，生了个女婴。本来母女无事好好的，可谁知这孩子脐带还没剪短就死了。死的古怪，马上就下达了死亡通知。但更没人想到的是，刚要把那孩子尸体处理的时候，那孩子竟然哭了，竟然又活过来了！反倒是同一时刻，那个孕妇死了，没有特殊死因，自然死亡。后来避免乱传，也就说她是难产死了。”
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林离额角出现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攥紧拳头颤抖着问：“当年那个孕妇叫什么？”
“啊……我想想。”护士翻了一会白眼道：“好像是叫……刘蒽。”
妈妈！
林离大脑瞬间空白，脑内好像瞬间知道了很多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刘蒽的死因竟然是这个。明白爸爸为什么不喜欢她，不是迷信，真的就是她活生生的克死了自己的母亲。看见她这张脸就让爸爸想起母亲，又心疼又厌恶的感觉，所以就把她寄住在姑妈家了吗？所以每次就会寄很多钱，为了能弥补对她的亏欠和对母亲的感情了吗？
林离很混乱，各种感觉五味陈杂。她对母亲的死亡震惊大过悲伤，本来从小就从未见过的人，现在要她大哭特哭的去伤感显得更疏远。对于她父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能理解他父亲，却接受不了这个做法，就这么把自己丢在别人家十八年，不闻不问。就连每月定期借来那些钱都让林离突然间感觉压力倍增，像是在一遍一遍提醒她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你还好吧？”护士伸手在林离眼前挥了挥。林离回过神道：“啊，没事。谢谢你陪我聊这么久。”
林离愣愣走出医院，寒冷的风吹过让她立刻打个寒战。和雪一样白让人分不清的五丁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递给她一叠文件：“这是那个女人被抢之后到昏睡之前的事。”
林离翻开文件，最显眼的就是那个女人和桑梓的照片。一个月前有强盗敲门，在家三岁的桑梓被门外的人哄骗给强盗开了门。强盗进了门就把桑梓杀了洗劫一空，随后离开。女人回家后看见桑梓的尸体瞬间崩溃，抱着孩子的尸体跑去医院却早已回天乏术。
女人没有将孩子的尸体处理，跑了好几次城隍庙，带回来一堆不知名的药草碾碎涂在桑梓身上，用自己的头发把桑梓脖子上的伤口细致认真的缝好。然后神叨叨的念道：“向西走，莫回头。向西走，莫回头。向西走……”
随着女人细碎的呢喃，桑梓竟起身向西走去，一直走，走到第二天天亮。
太阳照到桑梓身上，桑梓身上的草药脱落，会动，会笑，会眨眼，简直就像是一个人。
而另一边的女人缓缓倒下，合上了眼睛。
“这是炼尸？”林离问向五丁子。
“她要还魂。”五丁子丢下一句话上楼。
林离又再次回到那间病房，桑梓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五丁子冷着一张脸走上前，拔出剑一剑插在女人的心口。
“五丁子。”林离知道五丁子肯定不会冒失，但还是忍不住微微叫了一下。
五丁子没应声，拿出一张黄符贴到剑上。
林离自从接到倾耳卷以来见到过许多不寻常的东西，但第一次真的见到有人用符的，还是个妖。
一丝火凭空冒出来烧掉黄符，纸灰四处飘散。
“唔……”动作惊醒了趴在一边的桑梓，桑梓睁大眼睛被吓到了，哭喊着打向五丁子：“你放开我妈妈！放开妈妈！”
“桑梓，别闹。”女人的声音。
女人睁开眼睛，拉住了桑梓。
“妈妈，你醒了？”桑梓喜悦道。
“嗯，睡够了，就醒了。”女人温和点点头，看向林离：“你能帮我吗？”
“帮你……什么？”林离大概猜出了女人要求什么。
“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这个声音最近萦绕在耳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林离问道：“你要我怎么救。”
“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女人很坚定。
今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正是晦日，在外漂泊的小鬼也都该到了回去的日子。
“桑梓的魂魄没有在体外待过多久，而我的魂魄已经离开身体多日。一定可以蒙混过关，代替桑梓。”女人说出方法。
“可是到下面对照的时候你还是会被发现。以你的造化明明可以有一个好结果，可你这样做会入地狱的！”林离警告她。
那个女人淡淡一笑，摸了摸桑梓的头：“他活的好，就可以了。”
“妈妈，你们再说什么呢？”桑梓摇着头：“什么代替？什么魂魄？是什么？我听不懂。”
“没什么。”女人哄着：“就是以后妈妈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妈妈你要去哪？”
“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能一直看着桑梓的地方，妈妈会在那里一直保护你。”
“妈妈，不要。妈妈，别不要我。”
屋内渐渐暗下来，无数魍魉爬出，要吞噬两个人的样子。
“桑梓快走！走出那扇门！快走！”一直温和的女人突然大声道：“你们要带着桑梓走，快走。”
“我不走，妈妈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你要活着，好好活下去。去拉开那扇门，好好活着。”女人以一个妈妈特有的口吻道。
——妈妈要出去买菜，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哦。
——咚咚咚
——谁？
——你哥哥。
——妈妈告诉我不要开门。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妈妈要他活着。
桑梓走向门，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门打开了，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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