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有清香月有阴 3
可喜的是，安然提前读完研究生，前有不少大公司聘用他，前途光明，可他选择回到小镇。镇子里的人都很高兴，离开镇子的人还愿意回来兴盛这片故土，安然倍受镇子里的领导重视。女朋友也温柔可人，愿意陪安然一起待在这个小镇子里。
可悲的是，庙宇被拆了。
当安然站在原本应该是庙宇的工地前犹如五雷轰顶，他不可置信的问向在一旁乘凉的老人们：“大伯，这里原来的庙呢？”
“神庙啊，被拆了，新来的镇长说是要合理利用土地，之后怕是连这片树林都要移走吧。”
“还说要清除人民心中的迷信。”另一个老婆婆接话道：“这个镇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连神庙都敢拆。也是，那帮知识分子都不兴咱们这个的，镇子里的年轻人都支持拆了神庙呢。”
“什么啊！镇长要把这里修成个度假中心，度假中心不比这个庙挣钱来得快多了？还有，就这个树，哪一个不是有了百年历史？这卖出去，啧啧啧……”
多余的话安然听不进去了，直接冲进工地里：“竹光！竹光！竹光你在哪！”
“不好意思先生，施工重地危险，闲人免进。”工地负责人拦住安然，安然眼里满是血丝，好久才嘶哑着嗓子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当晚，安然偷偷地潜进工地里，找到被拆一半的庙宇。
“竹光，你在不在？”安然四处搜索，声音颤得几乎都要哭出来：“竹光，别闹了，我不再调皮了，怎么换做你了？竹光，我已经考到硕士学位了，女朋友也很温柔，我还带她回来见你了，我现在真的特别好。竹光，我回来找你了，你不是说你一直在的吗？你出来见见我啊！竹光！你出来啊！”安然声嘶力竭的哭喊在整个庙里回荡，然而只是惊动了工人，把他赶了出去。
第二天，安然用自己最冷静的状态找到镇长——一个满脸油腻头发谢顶的中年男性。
安然说明来意，镇长摘下自己的金丝框眼睛笑着道：“安然啊，这个是为了小镇的建设，不能光为了一些老人的情怀就止步不前吧。你也是大城市回来的人，这个道理还不懂吗？”
安然稳住心绪，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声音：“镇长，这个庙宇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而且环境干净，如果好好装修开发，我相信会成为很好的旅游景点，您要不要再考虑……”
“安然，你就还是年轻啊。发展旅游要有相关产业带动啊，这小镇上现在并没有啊，谁会为了这么一个新开发的庙宇跑到小镇上来呢。？这度假村就不一样了，就像你说的，风景好环境好，那些度假的人专门喜欢来这里。”镇长走近安然，拉起他的手：“安然，我知道，你年轻气盛，目标高，但咱不还得从最简单的一步一步做起吗？镇长的人都很重视你，你可要好好干。而且，修度假村的油水还不少呢！”
“你说什么？”安然眯起眼睛问道，他就知道这老狐狸绝对没有伟大到真的是为了建设镇子。
“我也就和你直说吧，这些事你也不是不懂。村里的老人都看你是小镇里的人都比较信你，你要是说服他们同意把庙拆了，多投投资，到时候好处也有你的一份。”镇长油腻的脸笑得满是褶皱，安然猛地抽回手，一巴掌抽到镇长脸上：“你他妈拆了庙挣钱也不怕遭到神明报应。”
镇长被抽的发懵，捂住脸恶狠狠道：“安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一回来就去工地闹事，拉拢拉拢你是拿你当回事，亏你是什么高学历人才，还迷信这种东西。”又露出一个极其恶心的笑：“不过你心目中的神不是很伟大的吗？那他为这个镇子的发展做点小小的牺牲也没什么吧？”
镇长的脸狰狞扭曲，安然忍不住一阵反胃，狠狠地踹了镇长一脚摔门离去。做牺牲？你以为谁会那么善良！
可是他忘了，竹光真的就那么善良。
竹光正安静的躺在阁楼上，神志不清，变得近乎透明，和死没有什么区别。他真的心甘情愿，他知道他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他只能尽力让这片土地丰收，却不能改变这个镇子的落后。如果真的可以让这个镇子发展，那么自己死了大概也无所谓了，不过只是一只妖而已。
安然每天都去那个工地，去张望，去偷偷寻找，他希望他还可以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可惜，希望被工地里一下一下的拆除声磨灭了，他打算再一次去找镇长，怎么求他都好，求他不要拆那个庙。
当他走到镇长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却听见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想不到这个小镇的人钱都这么好赚。”
“那帮人都穷到骨子里了，没见识，总想多图个发展。”
“那几个老骨头真顽固，要是没他们咱不还能捞不少。”
安然一脚把门踹开，屋里的三个人纷纷愣住了。呵呵，都猖狂到了什么地步？分钱都不用悄悄找个地方，直接在镇长办公室了！
安然性格本来就乖戾嚣张又极其好斗，原本这几年因为竹光一直按捺着的脾气，在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拆除庙宇的声音以及镇长那句“那他为了这个镇子的发展做点小小的牺牲也没什么吧？”吞噬掉安然所有的善良，他拿起烟灰缸直接砸死了这三个因为大腹便便运动不便的蛆虫。
安然也不惊慌，拿起三个人的手机转身离开。他丝毫不害怕警察抓到他。
他按照手机，查出所有跟这件事有关联的人，一一找出，将他们送上黄泉，然后自首。半年内，杀了七人。
故事讲完了，安然看着林离，嘴角带着说不清是什么感情的笑：“你是不是要批评我什么？你没有权利代替法律制裁任何人？再怎么解释你也是心狠手辣，你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不必偏偏去杀人啊。杀了那么多人还有一堆大道理。这些话就算了吧，我没有心情听。”
“我没资格。”林离回道：“我没资格用我的世界观，去评价你的对错。”
安然的眼睛微微睁大，林离合上《倾耳卷》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他，去见竹光。”
“他还活着？”安然一直犹如死灰的眼睛瞬间有了光彩。
“活着，他说过，他一直在。”
林离扬手上下一挥，安然颓废的感觉消失了，一身监狱服被换成了西装。被剃的光秃秃的头也有头发长出来。
“这……”
“你总不会打算用刚刚那身打扮去见他吧。”林离带着安然回到工地，道：“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因为镇长一系列的人死亡，庙宇的拆除工作也随之停止，竹光勉强活了下来。但是拆除阶段他一直没有意识，所以你的事情他不知道。不想让他失望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安然郑重的向林离鞠个躬：“谢谢你。”
“快去吧。”
安然跑进殿内，一抹红光从林离身后显现，江枫出现在林离身后。
“江枫，这璎珞妖力太棒了，刚才我简直帅呆了，进出重监都毫不费力。你就把这璎珞给我吧。”林离一本正经的样子立刻烟消云散，讨好的黏上江枫。
江枫看了眼林离脖子上的璎珞：“明天把璎珞还我。会给你的，但现在不行。”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明天行不行？后天也行。下周下个月？”
江枫没理她，径直走进寺庙。
“诶诶诶，人家俩人见面你去凑什么热闹。”
“竹光，我回来了，竹光！”
竹光听见安然的声音，欣喜溢于言表，抛弃原本沉稳的气质兴奋的奔向安然，却在安然的面前停下了。
因为安然依旧扬着脸四处寻找，他的眸子里没有竹光的身影，他看不见他。
渐渐的，安然的目光呆了下来，越来越茫然，越来越无助。“竹光，竹光，你在哪啊，竹光……”
竹光抚上浑然不知的安然的脸，温和的道：“阿然，我就在这啊，一直在。”
“为什么会这样？”林离和江枫一进来就看见这个场景。
“他的妖力太弱了，弱到人类已经看不见他了。”
怎么会这样。“江枫，你帮帮他，你妖力那么强，一定可以的。”
江枫带着略微调笑的语气道：“帮他很简单，把璎珞给他就行，你呢？”
林离毫不迟疑的解下璎珞，扔给竹光：“竹光，接着。”
竹光接住璎珞，身形出现在安然面前，笑着道：“欢迎回来，阿然。”
安然扑进竹光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眼泪止不住的流：“竹光，太好了，你还在。”
竹光还像哄安然小时候一样，蹭蹭他的头发柔声道：“嗯嗯，在呢。一直都没忘了你。”
安然依旧不撒手，脸埋在竹光怀里：“那你记不记得我今年多大，记不记得我爱吃什么，记不记得我多高我多胖。”
竹光弹安然的脑瓜笑他：“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都没长大，还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才没有！”安然抬起脸自豪的道：“我四年读下硕士学位，保送出国！等那时候我回来给你看英国的照片……”
林离走出庙宇，不忍心再看下去，江枫也一并出去了。
在临死前的一顿饭中，年轻的犯人只要了一个野果子，很酸很酸的果子。
所有人都看见在犯人咬下果子那一刻失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像一个孩子一样，哭声传遍了整个监狱，凄惨至极。
大概是果子太酸了，酸到了心里。
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在安然死亡的那一秒，那座仅剩前殿的庙也轰然倒塌。
江枫看着竹光还回来的璎珞：“他这么多年，一直在为别人想，都忽略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了怨气自己都不知道。”
“像他这种妖，香火越多妖力越强。从庙宇被拆起就注定活不了。现在，安然是他唯一的信徒，也死了。他也就消失了。这个庙，也不过只是一片单纯的废墟，没有任何意义。”
林离抚着《倾耳卷》的那页画：一个孩子虔诚的在庙前跪拜，他的神明就在他身边，白衣飘飘。
——竹光，我永远是你的信徒。
竹光那怎么能说是怨气，只不过他当时通过林离的眼睛看见安然的照片惊动了他心底被埋藏的最深的一丝执念，他想见见安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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