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窗外明月高悬，照的窗下独坐的她像浑身笼了一层发光的薄纱一般迷离。
钟言叙起身，伸手将人扯进怀中，双臂收紧，唇齿重又在前夜情浓时留下的痕迹上流连。大掌灵活游移至她的衣扣间，一粒一粒解开，略施巧劲将她带倒在床上，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倔劲儿，直接无视了她刚刚说了些什么。
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不想知道，最起码现在不想要听到。
谭璐予轻轻推他一把，竟不费一丝多余力气就将他推开了。她音色一如之前清浅，丝毫不沾情；欲；色彩：“阿叙，我们分手吧。”
他像是突然间不认识她了一样，神经疼痛疼的狠了就成了麻痹感，他眼睛里也不再是她冷清清的脸庞，转而那光洁地板上落下的一点猩红像一根刺扎进眼底。
“好。”低沉的声音一出，他才恍然，原来一切自他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时便早有预感。
每一次争吵后的冷静期都像是对伤口的二次伤害，爱情是个奢侈品，只能小心呵护，从来都经不起一丝一毫的磨损。
钟言叙恍惚间突然想到，他比谭璐予大五岁。
五年是多远的一段距离？
大概就是能让钟言叙比谭璐予能够更加冷静而理智的审视两人未来的可能性那么长。
现在的放手，为了将来更大的可能性，一场以一生做注的豪赌。
他已经做好了倾其所有的觉悟。
谭璐予一派冷漠的神情在听到他的回答后便破了功，她“噗嗤”笑开：“不挽留我一下吗？”
“……”似是没有想到她这么说，钟言叙一怔。
“开玩笑的，骗你的，抱歉。”她展颜一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凌乱，趁着稀薄的晨光，起身离开。
一句再见也没说。
她的眼睛似乎和从前毫无分别，一样闪着温润而又平和的光芒，对他的爱意从未消失，毫无保留。
而现在一如那时。
怀里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直视着他，指尖跳跃在下巴的胡茬间，有些微微的痒，但比不上瘙到心上的痒。
谭璐予看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拦在她腰间的手臂突然使力，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她眼睫微动，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上去，试图平息钟言叙眼底不知何处冒出的不安。
钟言叙骨节分明的手指淹没在长发间，顷刻之间五指齐出，一下一下顺过，将如墨般的发丝分缕散开。四片薄唇辗转碾磨，吐息之间极尽温柔。
“阿叙……”换气的空隙里她启唇呢喃。
他很快又含住她落跑的唇瓣，舌尖探进牙龈轻勾。双臂愈渐收紧，却再无其他动作，只在这一个单纯的亲吻里沉醉。
他不言也不语，但温柔又缠绵的一舔一吮里似乎又包含了千言万语。
无需言语的加成，仅仅一个对视便能望尽彼此心底最深的爱意。
谭璐予手指捋过他的额发，晨光里男人的眼睫微微抖动，却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眼底的暗青昭示着他的忙碌与疲惫，手里还虚虚地抓着她的手臂，在她想要抽离时猛然抓紧。
“我要上班了，你再睡会吧。”谭璐予凑近他耳边轻声道。
然而男人似乎并不清醒，他只是迷茫的眨了两下眼睛便又进入沉睡，而抓着他的手也没有放开，似乎只是下意识的要留住身边的人。谭璐予看着难得一见的他孩子气的模样，心里好笑之余又涌上一股别样的安宁感，她手掌轻抚他紧抓的手指，像是在哄不安分的婴儿，一下一下，耐心的安抚，等他终于睡得昏昏沉沉到无意识后，才轻轻将他的手指剥离。
虽然有些浪费，但还是要把一筷未动的隔夜菜丢掉。一向讨厌浪费粮食的谭璐予在倒饭时莫名满心的粉红泡泡，看着这些菜肴一边可惜一边忍不住想起身形高大的男人挤在对她来说绰绰有余而对钟言叙来说却显得拥挤的小厨房里，烧着她喜欢的菜肴，时不时关注一下挂钟，心里嘀咕着她的晚归，边放慢了做菜的速度，以免她回来时烧好的菜凉掉。
是生活的烟火味道。
那时站在厨房里的男人，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大导演，不是众多女人的男神，没有什么金光闪闪的头衔王冠，就单纯只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男人，她想要共度余生的良人，没有意外的话也是她未来孩子的爸爸，厨房的一刻也许是她们今后无数生活片段里的日常，而她或许也再不会有此刻心潮澎湃的感慨，但光是这样的日常像是空气一般的存在着，这存在本身就已经令她忍不住提前将“幸福”二字篆刻在余生之上。
她将略微有些响的疲惫的鼾声轻轻关进门内，伏天清晨的阳光还未有那么暴烈，谭璐予如同往常那样步行去上班，因为是医院内部家属院的缘故，一路上的医护同事很多，平时面对不熟的人显得有些腼腆的谭璐予一反常态的言笑晏晏与其一一点头问好，几个常常打交道的住院部护士凑了过来，开玩笑的问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情，我们胸外高冷的一枝花骨朵今天怎么是人见人开了。
谭璐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嗯，我要结婚了，大概在近期。”
“啊？”护士惊道，“传闻是真的啊？哦，就是他们说你有男朋友的事，我一直以为是乱传的呢！”
她浅笑：“是真的，不过我还没带他见过同事，他们眼力也太锐利了，看得真准。”
“毕竟天天一帮老光棍闲得无聊，就顾着观察身边美女哪个没主好下手了，”护士笑嘻嘻凑趣道，“他们才不是看出来的，我看八成是觉得你太优秀了，知道自己追不到你，索性找个理由，顺便让其他光棍也不敢追，寻求身为loser的心理平衡哈哈哈。”
趁着谭璐予掩唇笑的无奈，她又悄悄凑到她耳边道：“毕竟是我们沈男神都搞不定的小天仙儿。”
谭璐予也是服气这群同事的八卦精神了：“这你们都知道了？”
“嘿嘿，医院里可是没有秘密。”
说罢，又转过头与别的同事嘀嘀咕咕说起昨晚新见到的趣闻时事。
谭璐予笑着摇摇头，她在国外时习惯的是对他人生活三缄其口，虽然是基本的礼貌，但有时也会稍显冷漠。身边热热闹闹的同事们市井气息十足，虽然富有八卦精神，但总是善意的调侃居多，如果真是恶意的揭露，早在沈靖川刚进庆院不久时，他们两个的绯闻就已经满天飞了。
而这样不过分的促狭，谭璐予也开始习惯了笑一笑便翻过，毕竟医院的本身已经太冷漠，如果人们都严格恪守那三分规矩线，那上班真的与服刑无异了。
她亲口承认的要结婚一事属于喜事，刚走到医院便已经在认识的人们中传开，“胸外高岭之花”有主了迅速成为当天的热门话题之一。
谭璐予眉眼弯弯地接受了科室众人的调侃与恭喜，惯会搞怪的杜皖已经开始手捧胸口的演上了，一副心中女神被抢，快要活不下去的模样看的谭璐予哭笑不得，一边已经休完产假回归岗位的护士刘媛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开怼他：“演的还挺上手啊，回头我给嫂子讲讲让嫂子给你颁个奥斯卡？”
“别别别，你嫂子不爱追剧。”杜皖笑嘻嘻的认怂。
科室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时候，门上“咚咚”两下敲过便被推开一道缝隙，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从不算大的缝隙里挤了进来，他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一般，异常的瘦。
“哦，29床的家属啊，有什么事吗？”谭璐予看向门口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年轻男子。
“哦，那个……”他看上去有些腼腆，说话吞吞吐吐的，声音还是异常突兀的嘶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29床就是她之前在急诊收入的那一例纵隔肿瘤合并心脏瓣膜病，也是同天，她得知了父亲的病情。
而现在父亲已经做完了前期的化疗，现在情况已经基本稳定，只需要定期复查就好，令她大舒一口气。
“唉对了，小谭，你结婚准备在哪办啊，还没订酒店的话我之前结婚那家还不错，可以介绍给你，应该还会给折扣。”同科室上个月刚刚结婚的刘大夫道。
“啊？那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们两个什么也都不懂，正有些发愁这些琐事呢。”谭璐予笑盈盈的回他，一边示意患者家属坐下说。
年轻男人支支吾吾了半天的话像是一卷坏掉的磁带，突然卡了壳，他将帽檐压低了几分，让面前的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林女士恢复的情况还不错，就是她的身体底子不太好，家属尽量想办法在饮食上加强营养。”谭璐予调出病历，结合着上次查房的记忆，一条一条列出注意事项，完全没有在意到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下颌紧绷的咬肌，与微妙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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