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柳棉喉咙发干,语句里有丝丝血腥味:"王爷,奴才不识字,不懂行兵大事,也不敢在国家大事上多言一句。但那日,奴才见过小霖儿,他说您攻破西厥城时可以屠了一城座强城池,可最后你没有。您逼得西厥投降称臣,是大昌的功臣,但您回京时脸上毫无喜乐,是因为您讨厌这种用鲜血换来的荣耀。
"您心里不是那样无情,为何……
柳棉觉得自己再说下去,自己或许又激怒那人引杀身之祸,但想到他满身的伤口,那日头不欲生地求他别走时,他还是说下去:"您不可以活得更轻松一些?"
不用每个饺子包着锦纹金饰,却把每一个戳破搞烂才进口;不用日夜受怕,提防枕边人﹑煮饭的人﹑递茶的人。
贺毅问道:"你以为自己很了解孤吗?"
柳棉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硬着头皮回答:"王爷讨厌辛辣所以厨房从来不敢重味菜,但王爷喜欢鱼虾鲜贝,厨房却从来不知。王爷回京后,每日心烦喝了多少酒,也只字不提。"
柳棉顿了顿,又说:"王爷每日喝药,从来不愿告诉别人。"
柳棉想起偶尔和贺毅深吻时,口中若有若无的苦味,再经过一事,他肯定地问着:"难道不是王爷不愿让人了解吗?"
话毕,在旁的秦国河极是紧张,先不说柳棉哪知打探到这些事,但更气愤的是自己明明昨日已警告过后者。
贺毅眼中满是愠色,口无遮拦讽刺说:"不过是个和孤睡了几夜的欢奴,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你别忘了,你能不能出府也是孤说了算。"
柳棉现在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如今的情况,自己也不会有会拍屁股走掉。
贺毅眼眸遮下一片阴影,嘴角还是一如地轻轻一勾,问:"秦国河﹑箬竹﹑山青﹑梁大铭还是黄子,你知道谁下的毒?"
贺毅比起自己下毒,心里更是有种莫名的愤怒的,看着眼前人这种巴不得为每个人脱罪的模样,"孤现在把你打残了,真凶也不会出来自首。你有必要跟每个都想脱罪吗!把他们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拉吗!有必要吗!"
贺毅看不过,看不过为何这样下贱的奴隶可以理直气状地在他面前为别人求饶。
贺毅冷笑,真凶是谁,也不关他事,"你又知道人只是为了保命就够难了。查不出,查不出就把所有人都办了不就好了吗!"
柳棉嗓子像被火烧得七干八净,最后一句说道:"所以你的万全之策就想斩草除根?情愿一个也不放过……可他们都是人命啊!"
贺毅说道:"孤手上沾了多少血了,还会在乎这几条人的命吗?孤西征半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吗?"
柳棉无言以对,贺毅接着说着:"夏天里大昌的战士披着十多斤的铠甲在烈日浴血斩敌,伤口溃了烂了,药草不够,生虫流脓,是他们亲自把腐肉切了,第二日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上战场。寒冬三月,尹狗借着重州瘟疫水灾克扣军银,半路截了军队的补及粮草去重州救灾。那时我们吃的是什么,死马肉﹑草根树皮。孤救命的兵队和粮草,结果换来什么,换来是那些狗官坐在城皇大鱼大肉,贪赃枉法,死伤了十万百姓。你一个贱奴懂什么吗?"
贺毅想起一幕幕,心里激动,眼里饱满盈光:"孤攻一城二十万兵,西厥只要二万人守着。他们一人在城上推一块重石,射一枝火箭,就能夺了孤手中多士勇士的性命?但孤可以不强攻下去吗?尹狗和那狗皇帝在朝上抖着脚看着孤的笑话,一有差错孤连京也回不来。军队折兵断粮,攻退一步连城门都出不来连命也没了。连进一步的兵马是从边关的山贼那来招来的。孤能不攻城能不屠掠吗?那些贼子他们的赏钱是从突厥城抢来的,孤能怨一句吗?孤能告诉手下那些勇将和亡魂,他们该恨的不是西厥,而是大昌朝上那些鱼肉百姓,高高在位的官吗!"
房里像是的空气比腊月还冷,贺毅两眼滴着清泪,再问:"柳棉,你真以为……孤不想过些平常日子吗?孤生在帝皇家,一生注定没一日能有安宁。孤……不止孤口中那些人,秦国河﹑琴丝,你以为他们进了这王府门,能有一个可以安身吗?"
柳棉听着贺毅的话,久久不能由震惊中回神。
一个锦衣玉食的主子,为何一定要去争西征之位。
一个连血水也嫌腥旳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吃下死肉和草根。
在旁的秦国河知道王爷西征艰难,但贺毅回来一直只字不提,他现下更是忧心:"王爷,您的身体……"
贺毅半哭半笑,对着柳棉又说道:"孤就一疯子,你看够孤笑话了吗?"
"柳棉,你知道孤下了多大决心才愿意把你送走。"贺毅扶额,像是大半年的孤苦终被倾诉,泄不住外流,"孤就一疯子,疯子……你为何还要招惹孤。"
贺毅说了很多话,柳棉静静地听着。秦国河看着贺毅的情况,深知这半年时间贺毅的病情应是更加恶化。连粮草也没了,哪可能再定时服药,更别提有人手服伺。
秦国河大胆说道:"王爷,这事关乎老夫清誉。老夫请求王爷给一个机会,让老夫查清。"
正当柳棉和秦国河前以为贺毅没回话是默许了时,贺毅笑着笑着,就在他们前又昏了过去。剩下两人合力把贺毅扶回床上,秦国河轻声说道:"王爷,以前从未昏迷过这这多个时辰,如今情况,可怕比我想象中要难堪。"
柳棉看着这人虚弱的样子。秦国河继续道:"我并不是想救你。只是连你也看穿了,若连箬竹他们也不在了,这小子身边就再无一人了。"
秦国河轻笑,脸上满是内疚和自责,说道:"王爷脉像烦躁紊乱,但不如中毒一样霸道无力,与其说是中的‘毒’,不如说是特定针对王爷病情所下,扰骚心神的‘猛药’。"
柳棉听明一半,一时也猜不出由哪入手较好。秦国河便交下王爷,自己去熬药。
柳棉熟络地拿了需要的物品,为王爷查看身上的伤口。秦国河的药极是有效,但贺毅却从不喜自行上药。柳棉为他擦脸拭身,发现贺毅眼角满是湿润,他轻抚着对方的眉心。
只希望这样能让这人梦中安稳些。
琴丝元宵时吃不了肉腥,王爷回府后一直食欲不振。种种迹象都表明答案,但他两却只字不提。
贺毅真的很害怕,害怕所有人。
所以才讨厌被人看见自己这样子,柳棉想着,手上的动作更加轻,像他这样高傲的人怎能甘愿被别人所同情可怜。
贺毅半夜醒来,彻夜守查了整座王爷,但凡可疑的东西一样不漏:琴丝房中搜出不少杂物,箬竹枕下有不少包得严实的油纸茶饼﹑金宝衣柜有几件小玩意﹑青山房中搜出几封家书﹑黄子床下有枝颇为贵重的女式耳环。
黄子知道自己嫌弃最大,便率先坦白:这对耳环是亲娘亲的遗物。自己原是京城贵商庶子,母亲难产时去世,一直不受见。小时候家门败落,被主母卖到王府。黄子哭鼻流涕,生怕王爷不信,一直跪在地上嗑头救命,最后还是被人塞布堵嘴。
见这样,被搜出可疑东西的下人都抢先一一交代。
半夜挑灯下,全府过百人像在演着一场悲喜剧,把自己最私下的小秘密血淋淋剥到所有人眼中。小情侣的信件﹑私藏的糕点﹑被禁止的赌具和春宫图﹑阳痿阴衰的秘药。
还有不堪的过往——
梁大铭上身□□跪在地上,瘦削的肌肉上是一张满是烙痕的皮肤。伤口早已留下死疤,上面似乎烙着同一个纹路,但密密麻麻烙满背部和前胸,有些在同一个地方烙了一个又一个。
柳棉知道府中每人都是被卖进来的,却猜不到梁大铭过往比自己想象的还惨……
梁大铭低头咬口,一声不哼,似乎不愿提及过往。
"这是山北何家的罚刑烙纹。"贺毅用指甲刮了刮被绑住的梁大铭身上的痕迹。
"何家是君狗的门生。"贺毅眼中阴冷乖戾,仅仅用一个纹烙便判定了这人的生死。
"王爷,奴才只是由何家逃出,为了逃避追查躲来到京城。"梁大洛压下多余的情感,为自己解释,"普天之下……奴才只能藏身王府。奴才绝无做过背叛王爷之事。"
贺毅冷笑:"你身上带着尹狗的东西,足够你在孤手上死一万次。"
说罢,贺毅命人把梁大铭拉了下去。其余的下人一一被安排,清洗嫌疑的便被放回房中,犯了事的被关起在房。
只剩他们几人时,贺毅看向箬竹.箬竹在主子面前为证清白,干啃着自己珍藏多年的茶饼。山青也在旁轻声一字一字地读出家书,家里哪月生了猪,家里需要何物。
琴丝和金宝虽有不舍,但也自愿任别人拆弄自己的东西,以防当中有暗门机关。
最后,还包括柳棉房中搜出的青瓷药瓶。这是秦太医亲手调制的,可当制作者嗅了嗅瓶中的药粉,他脸色一白,说道:"乌草,五毒根。"
秦国河犹豫一下,再说道,"里是还有,紫石英……"
秦国河压住自己,冷静解道:"紫石英是寒石散的一味石药,鸟草﹑五毒根无毒,但性辛热,配合一些常见药材使用能引起心绪不宁。长期服用,侵害心智精神。"
他没说这王爷每日的药方,但贺毅听出这药粉不仅要对他下毒,更是针对他。
秦国河的药方旁人不会得知,能做到这种地步,瞒天过海织了一张大网。
不等柳棉解释,贺毅拿过秦国河手中的药瓶,用指尖挑了一微粉末用舌尖一尝。
"王爷,不可!"秦国河也来不及阻止,贺毅又说:"近乎无嗅无味。"
在场的人的心也凉了。
贺毅又道:"但味道还是偏为酸涩,加在孤每日的药中,应该也没几人能出分别。只是石药不易融水中,所以才一直偶有粉末……是趁着两年前秦太医改了药方时偷加的。"
他看了看柳棉,问道:"秦太医的药渣查不出问题,若不是唯有这次孤亲眼看着他熬药送到孤口中,孤还要被骗多久?"
柳棉看了看在旁颤抖不已的箬竹和山青,听到贺毅说着:"山青,孤连你家里有何人都查清了,为何你家书的字迹不你的。你头上的主子能按捺了整整十年,尹狗还是那皇帝?"
山青没想到贺毅连这点也留意到,自知落到贺毅手中只会求生不得,求生不能。她逃不过,安王更不是三言两句会听自己狡辩的人,她拔了手上的钗子,一把往自己喉咙一刺,干净力落得不像一个弱质女流。
贺毅仰天呼了口气,像看不见面前的尸体,对着空气说:"箬竹,你何时服伺孤的。"
箬竹那地方缺了零件,更容易漏滴,他□□一片湿濡尿腥,回答:"回王爷。王爷十五岁起,奴才便在身伺后。至今八年有余。"
贺毅听后,面不改容问道:"那你是谁的人?"
箬竹双脚发抖:"以前是先帝的人,现在是王爷的人。"
贺毅轻笑,拔出一旁的配剑,说:"那你两人还真厉害。"
箬竹似乎知道自己也逃不出,跪在地上恳求道:"奴才绝无异心想过加害王爷。只求奴才死后,王爷能放过金宝……"
万庆中只有金宝不在此处,不然心里该多难受。
贺毅拔刀却直指柳棉,笑问:"你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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