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新生1
是有着小小遗憾的吧。
郭颖在似睡非睡中迷糊的想着,他还是不肯抱她,那些隔着门的话都是骗人的……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快的捕捉不到。
四周那么安静,连袁杨的呼吸都不见了。仿佛亘古洪荒只有她自己,孤单的存在着。
猝然心惊,郭颖伸手去摸,眼睛睁开之前已经喊出了声:“袁杨……”
掌心下的被窝失了温度,指尖除了被褥,触碰之处空无一物。
有微风刮过,在她慌乱不迭想要撑坐起身的前一刻,一记黑影扑过来,横肘压住了她的肩膀,大手捂住她的口鼻,制擎手法专业熟练,有着泰山压顶窒息的错觉:“别出声。”
心窜到了喉咙口,却在听到他的低沉威胁后重新归位。
他在,没走。
几秒的对峙后,郭颖放松身体伸手拉下他的禁锢,平静到离谱:“带我一起走。”哪怕颠沛流离一辈子。
袁杨意外的拧了眉头,再也想不到这样的答案:“不行……你怎么知道的?”
两个人说话声音都极小,甚至大部分用的都是气腔。
袁杨是害怕惊动门口的岗哨,可是他没有分心去猜测郭颖的用意。
郭颖倔强的看着他,不妥协:“要走就带着我。”若是最初她还陷在那种或许是心有灵犀的狂喜之中,那么随着后面一点一滴的发展,她再想不明白就成傻子了。
他的心不在焉,他在窗口的久久凝视,他捏成一团的那张草稿——
飞鹰大队地形图。所有的明哨暗哨巡查岗,即使她是一介什么都不懂的女流之辈,也看得出那是一张详尽到泄密的布防图。
所有的谎言此刻想来也没有那么难受。
即使是利用,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想对你动手。”灼热的气息喷在颈侧,像是猛兽露了牙齿,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危机感。
“你不能抛下我。”郭颖一点都不怕的与他对视,黑暗中明亮的眸子近在咫尺:“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不怕吃苦,只怕不能和你在一起。
头顶上方的男人有小小的踟蹰与烦躁。
他想不到自己那么轻巧的动作还是惊醒了这个女人。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没有采取更稳妥的其他办法,比如最简单的击昏。
“我不想死,所以没有手术,明白?”袁杨莫名其妙于自己的耐心解释而不是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离开。
“你为什么不想死,你还记得吗?”郭颖努力拎起一切回忆,并不在乎他的答案。仿佛只是为着可以这样抓住他:“你跟我说过,你开始怕死,因为知道我和儿子在等你回家……”
试图捕捉过去的念头唤起熟悉的头疼,带着暴戾嗜血的因子跃跃欲试。
袁杨握了双拳,因为用力,下巴绷出花岗岩的线条和力度:“不知道!安静的躺着,五分钟,不许动也不许说话。别逼我动手。”
强大的杀气不掺假的弥漫开来,带着赤-裸裸的警告意味。
郭颖的眼中迅速聚拢了氤氲的水汽,咬紧的下唇微微的疼。
“他们有枪。你要是想我死就大叫。”不自在的别开眼,莫名的熟悉感和心悸搅得袁杨情绪不稳心浮气躁,心底警铃大作。
他的这句话算是精准的击中了郭颖的软肋。
身体一寸寸放软,眼底破釜沉舟的气势一点点消退,直至退到荒芜的角落独自舔伤。
眼睁睁的看着他狸猫样悄无声息的弓着腰贴近窗户,耐心的观察了将近一分钟后,扳着窗框跳了出去。
郭颖用力捂住嘴巴——
这是三楼啊,就算他身手矫健,跳下去也没有不受伤的道理吧。
手脚冰冷的爬起来跑过去,连拖鞋都顾不上穿。
可是黑黝黝的夜色中,风不吹树不摇,视线所及之处仿若一副静谧的水墨画,哪里还有袁杨丁点的身影?
一颗心坠的难捱,郭颖鼻子一酸,眼泪直接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
飞鹰大队周围都是茂密的森林,若是袁杨潜伏进去,就算出动所有的特战队员,想要找到他也是异常的困难,何况他还有着不俗的身手和一等一的反侦察能力。
大口的吸着气,只是那并不能让她的难过好受那么一点。
郭颖看着楼下树林的轮廓剪影,蓦地兴起万念俱灰的念头——
不如就直接跳下去算了,死了也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
依稀有奇怪的闷响传进耳朵,是拳头挨到肉体上的击打声。
极目四望,郭颖看的眼睛都酸了,并没有猜测中的激烈对博。
幻听?
正对着窗户的一棵大树上跃下一个矫健的身影,脚下不打绊的往楼前绕,根本没有要隐藏身形的意图。
紧接着,楼道里响起了快速跑动时鞋底撞击楼梯的闷响。
顾不得自己还穿着睡衣,郭颖跑出去拉开门,好巧不巧的正跟二楼上来的一名特战队员打个照面。
那名队员不见诧异,瞧着她单身一人和脸上不加掩饰的表情,已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无声的竖起手指向上顶了顶,很快就是越过她奔上了四楼。
郭颖迟钝了几秒,这才恍然大悟。
刚刚听到的搏斗声音,还有这名队员的手势——
袁杨给了她跃下三楼的错觉,其实是反向翻上了楼顶。
心里百味杂陈,几乎要把她弄哭了。
等到郭颖笨手笨脚的上到楼顶平台的时候,激烈的打斗已经结束。
简易的晾衣服架子被撞倒一地,袁杨靠在太阳能的框架上粗喘,对面地上坐着狼狈不堪的赵全。
先一步抢上来的二队队员没有吹警戒哨大范围的惊动所有人,可是手里雪亮的战备电筒将一切都照的无所遁形。
赵全的嘴角和鼻子都挂了彩,血污一片,其他地方看不出受没受伤,只是看他表情,应该是袁杨手下没留情。
训练有素的四名队员很快分散了队形,将袁杨团团围在中间。
不至于搞得枪械对峙那么难看,可是袁杨已经明白自己的功亏一篑,今晚断然没有再度离开的可能。
“晚饭吃多了,上楼跟这位小兄弟练练身手。”袁杨摊摊手哼笑,是战场上向对手示弱的动作,一点都不觉得说谎有什么惭愧:“惊动大家,不好意思啊。”
万一一会儿体力跟不上可是要命的事儿。
郭颖双腿颤着,竟然想起这句吃饭时候被自己误会的话。
靠近赵全的那名队员伸手拉了一把,赵全动作稍显迟缓的站了起来:“回去吧,队长,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袁杨很是无奈的撇开头,看他表情是极其想骂人的样子:“我说你这人——”四个暗哨的位置他一一摸透,窗户及大门,卡死所有的方位,他利用的不过是黎明时分警戒最松懈的那么三分钟。
谁知道屋顶居然还有这么个愣子。
赵全苦笑,捂着胸口嘶嘶的吸着冷气:“咱俩搭档那么多次,我要是还猜不出你的作战隐蔽方式方法,我就真可以去死了。”安静的潜伏,然后趁着暗哨发觉后最乱也是漏洞最多的那么一霎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森林。
若是等到那一步,无疑是蛟龙入海放虎归山。
“赵全你怎么在这儿?”匆匆得了消息跟上来的徐政委拧着眉,在看到袁杨安然无恙的杵在视线之内,这才呼口气:“受伤了?”
袁杨讪讪的笑笑,聪明的不接话。
“没事。”赵全站直身体:“皮外伤。”
“让我说你什么好。”徐政委这话也不知道是说袁杨还是说赵全,亦或者是说那四名差点渎职的队员。
二队那几个小伙子眼见着脸起愧色,闭着嘴不吭气,着实是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出于不放心而私自行动的赵全,他们今天将会集体认栽,获处分是小事儿,这背后的种种延伸简直不敢深想。
不见多锐利的眼风一扫,徐政委不敢再大意:“行了,小郭你回去睡吧,天亮了要去医院我叫你一起。”
郭颖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死磨着带袁杨回家,即使不舍也只能闷声下楼,心里这个郁闷。
万幸赵全在楼顶,要是袁杨真跑了,徐政委出于好意的成全怕是要害死他了……
“家里的床躺着硌人是吧,”郭颖下了楼梯还隐隐听到徐政委火大的声音:“得了小袁,我跟你折腾不起,反正没几个小时了,你回去隔离室将就一下,天亮咱就往C市赶。”
“队长你下手可真狠。”是赵全不再憋着的痛苦呻-吟:“跟你对捶那么多次,数这次心狠手黑,以后我这格斗教练还是让给你算了……”
袁杨很无辜的轻笑:“客气,如果你敞开了打,我不是对手。哎你别说,我现在还真有点相信你是我队友,竟然把我设计的路线摸得那么纯熟,见鬼的跟我自个儿往你手上撞一样。”
郭颖靠在四楼的栏杆上,抬头看着那道直通天台的竖梯。
藏蓝的天空已经隐隐有了光亮的意思,割裂纯粹的黑色,将曙光托举升起。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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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哭了,已是不可更改的事情,眼泪有用吗?”病床上的袁杨被刮了光头,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有点短,勉为其难的遮住他的手腕脚踝。
“我心里难受。”郭颖坐在板凳上,不敢说自己害怕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想着不哭不哭不能给他增加心理负担,可是眼泪控制不住。她自己都痛恨这种懦弱的小性子:“就算华佗在世,毕竟是伤元气的大手术。”
“你不如坦白说,是怕我死在手术台上。”袁杨现在的口无遮拦和直率实在招人恨。他无奈的笑着扯了扯腰上和手脚上的精钢锁锢:“真他妈谨慎到了毫无纰漏。这玩意儿我挣不开,何况还注射了镇定剂。”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只要好好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郭颖在给他打气也在鼓励着自己:“三四个小时,我在外面等你。”
“郭颖,”袁杨有点睁不动眼睛了,却还兀自强撑着:“要是我这一睡就醒不过来了,你就找个好男人嫁了吧……”虽然我记不起你是谁,可是如果这次讨厌的手术还能让我活着下来,那么不管想不想的起来那些过去,我都跟你回家吧,战争真让人厌倦……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成串的滚落下来,擦都来不及:“胡说八道,你哪来那么多丧气的话。”
袁杨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的锋利和锐芒,柔和下来的表情带着三分孩子气,那么的令人无法割舍:“别再找当兵的……”
护士掐着点的开门进来:“该去手术室了。”
门外,徐政委和一中队代理队长赵全肃然而立,连应该在病床上好好躺着的倪群也在,大家都不说话,默默的透过敞开的房门看着他们。
“哎,九床,你不能随意下地走动,快回去躺着!”走廊里传来护士焦急的呼喝声,目标直指不听话不配合的骨折病人。
郭颖想跟他们笑的,只是嘴一咧,眼泪比笑容来的更快:“会好的,一定会成功的。”那么危险的爆炸都挺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风雨过后,彩虹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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