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
“妾身给圣人请安。”
这是谢卉儿第一次给攸宁行这样毕恭毕敬的大礼,诚意已然十足了,她偷偷的朝攸宁的肚腹处望去,平平坦坦的,还未显怀,下意思的手就扶上了自己的小腹,不知,这儿是否已经住了一个小生命了?
复又决绝的放下,告诫自己,已然是有了的。
攸宁没有理跪下的人,兀自的干着手中的事,直到将瑶台玉凤修建到满意了,方才挥手叫人抬下去。
这才看见了跪着的谢卉儿,忙道:“姐姐何时来的?怎的跪着,快请起。”并没有去扶的意思。
谢卉儿依言站起,跪久了的膝盖难免酸疼,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的侍女垫了下,只怕摔的更加狼狈。
起身还能摔到,椒房殿的宫人们无不掩嘴偷笑,谢卉儿只做不知的样子,还是淡定如初的样子,表情恭顺如旧,与以往那个恭儆的贵女完全没有差别。
不知是那位先人铁口断言过,后宫的姐妹之情比帝王之爱更加的缥缈不可信,如镜中花水中月,都不过是表面影像罢了。
如今,她们终将走向玉碎的地步吗?
想了又想,攸宁还是问出了口:“你不信我,是吗?”
“圣人亦未信过妾身。”谢卉儿回答的中规中矩。
有一种从未体验的感觉袭遍攸宁全身,“我曾经问过你,是否想要侍寝,你拒绝了。今日又拿这样的手段糊弄官家?”
攸宁厉声质问,谢卉儿不为所动,不置一词。有些事情说出来也只不过是更添伤痛罢了,还不如就此这样,两相别,各生欢。
“妾身是来谢圣人还顾及那点子姐妹情谊,替姐姐做全了脸面的。可姐姐也自知做错了事,事既已出,有如覆水难收。”
谢卉儿又行了半礼,提醒了句:“王良妃乃西南都护使亲妹,还请圣人小心。”
之后便自行告退离开了。
从头至尾无一句解释挽留词句,有一句太皇太后告诫的对,若是有一天,她要背叛这段姐妹情,那便做的大大方方的,这样的见面才不会太过尴尬有如仇敌。
谢卉儿最后的告诫,倒是将王嫒传信的去处点清了,那就是山阴关!也难为王家瞒的这样好,当初王嫒入宫时,也只说是庶支女儿罢了。
靠在椅垫上的攸宁,心想,她或许一直都小看了谢卉儿,这份心机谋略,恐不输于萧清瑜了,只不过,萧清瑜的眼界更广,看的更清而已。
昨夜出了那档子事,飞速处理好全部的奏章,赵煦就往椒房殿而去,顺便带上了召诏王自西南带回的碧眼猫,想着这萌萌的小动物,多少,可以让攸宁的心软化几分。
自诩十分了解攸宁的赵煦,知道,椒房殿此时等待着他的恐怕就是狂风骤雨了!
但是椒房殿比他想象的平静,他的皇后即使心里有疙瘩了,却没有气苦,反而大度的替他全了后宫的规矩。
突然的,已经快到椒房殿的人,静止住了脚步,等待着碧柔继续汇报下去。
碧柔感受到官家身上越发明显的冷气,合格的素养还是使她硬着头皮说出了全部:“张德顺在之前就已发现了飞羽阁与合欢殿皆有异动,圣人说以不变应万变,故此没有阻止德妃娘娘的动作。”
这话就像投入赵煦心湖的石头,本就暗流汹涌的内心,被巨石一激,层层的波涛随之荡漾开来。
昨夜的一幕幕,不论有无药力的作用,都真实的可怕。最易胡思乱想的孕妇,倒是大度起来,甚至见他调入后宫妇人的圈套亦没有任何动作,除了不爱还有什么理由?
赵煦可谓是什么心情也没有了,还是将赵吉祥抱着的小猫放到了碧柔的怀里道:“这小猫极奇温顺,接下来秋闱临近,朕要出宫一趟,让这个小东西陪着她,别胡思乱想。”
椒房殿朱红的屋顶,精巧的结构,雕栏画栋皆以看见,到底是害怕看见大度不计较甚至要替他安排侍寝事宜的攸宁的样子,赵煦回身便走的踪影不见。
风吹过,碧柔怀中的碧眼,打了哈欠,复又找到最舒适的姿势,继续好眠。
许是出于赌气的心理,赵煦抬脚又去了飞羽阁,殿内的墨香依旧,只不过昨夜袅袅娜娜的香味已无。
没有想到,他还有一天会折在后宫无知夫人的算计之中,一心一意的对待的发妻,知晓了也只当做不知的样子!
亲手将他推给了谢卉儿,她的好姐妹?
许是早料到了,官家会来问罪,是以谢卉儿十分的镇定,毫不慌乱,衣饰皆穿戴齐整,恭迎官家。
赵煦直接捏住跪着的人的脸,将人提了起来,质问:“你可知谋害君王之罪,可株连九族?你与你那兄长,皆不将朕放在眼里不曾?”
“妾身,不敢......”两颊被捏的生疼,谢卉儿咬字极慢,不清楚。
“做多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赵煦一松手,谢卉儿失去了支撑,直接摔下,复又跪好,道:
“新刑律讲究证据,而官家没有证据证明昨夜是妾身故意所为,归根结底,还是官家心中有难处被勾出,喝醉了酒,将妾错认为圣人罢了,官家对圣人一片痴情,天地可鉴。”
“很好!你是第一个这样和朕说话的!你真当朕不敢杀你不曾?”
“妾身只是就事论事,望官家明鉴!”谢卉儿俯首贴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样的体验,于赵煦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耻辱,只不过,一来,说是欺君之罪,小题大做?难不曾要昭告天下说,大周的皇帝被后宫妇人愚弄了?
二来,正当秋闱之际,谢家门生所占之重,谢家在其中出力颇多,立功之大实在不能随意处置。
三来,谢卉儿能够成功,何尝不是攸宁有意的放纵所致呢?何况,攸宁已然令彤史上记上了谢卉儿侍寝这一笔,后手收拾的简直完美。
见官家不再说话,谢卉儿知道,现在才是开口的好时机:“妾身并非有恃无恐,只是后宫险恶,妾身想求个孩子。官家对圣人独宠,视后宫诸人如无物,妾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官家真正该注意的不该是妾,而是合欢殿的良妃娘娘。”说罢,示意了眼朝霞,朝霞立刻退下去,带上一人。
只见那人哭泣的就求官家救命,被谢卉儿一喝,“要想活命,还不将你知道的与本宫说过的,再一五一十的对官家说一遍!”
那人是个粗使婆子,吓的满头大汗、口齿不清的,到底还是说清楚了,无非就是王良妃暗地里嫉恨圣人有孕,谋害皇子的事。
“妾身一直派人盯着王良妃的动作,虽没有多大的动作,但妾身信这老奴没有说慌。她无意间听见这等秘事,唯恐被毁尸灭迹,一直躲在废妃陈氏的废宫里,也是妾无意间找到她威逼利诱而出的。”
见赵煦的双眼还是静静的打量着自己,谢卉儿头低的更低了,做足了姿态:“妾身只想将功补过而已!”
“也是巧了,八王叔今日也转达了王将军的意愿,希望其妹安然出宫。”赵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再听不出喜怒,“知道吗?这本是,攸宁问你求的恩典。朕原本想着今年冬至,就放你们出宫。现在,你自己断了这条路,怪不了别人了!”
谢卉儿的身体彻底瘫软了,她没有想过,之前死心之事,玩笑之语,攸宁竟是真的去求了,是她,是她亲手毁了原本触手可及梦寐以求的生活.......
还有比这更绝望的吗?
看到面前的女子是彻底奔溃了,赵煦径自走到内殿歇下,许是那人也受不了昨夜的荒唐,早就让宫人替换了一床崭新的被褥。
做戏还是要做全套。量今日再也不会有那不长眼的来爬床了。
前殿的谢攸宁颤颤巍巍的站起,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一夕拔光,朝霞扶着谢卉儿,强忍眼角的泪水,唤:“娘娘......”
可是,谢卉儿沉浸在悲痛之中,唯有十指有力抓着小腹的位置,抓的手心发白。她现在宛如一个溺水的人,肚中的那点希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朝霞,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天道,好轮回?”
稍显兵荒马乱了的人各怀心事的入睡,殊不知,上京禁宫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张禁宫的结构图果真是假的,隐在暗处到处摸索的黑影,丢了手中的地图,干脆根据记忆里崇华的描述找起来。好在草原长大有着天生的方向感和寻路的天分,不一会就看见了那座疑似是崇华口中的殿宇,待见到崇华的贴身侍女端着东西出来,就更加肯定了。
这人赫然是消失的耶律珅,白岐与齐哈尔唯恐耶律珅此番消失有诈,已然使人寻了好长时间,却不知,堂堂的北漠王干起了毛贼的勾当,夜闯公主香闺!
这样的不按常理,白岐纵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夜彻底深了下来,忙碌了一天的宫人相继歇下,宫中静没有一点人声,唯一到了整时辰时,打更的太监提着铜罗,走过长长的宫道,每五步敲一下,是禁宫深夜唯一的响动。
耶律珅摸进广明殿的娴熟程度完全不输赵煦翻椒房殿的墙,只不过这人倒是果敢。
沉睡着的崇华总觉得鼻下痒痒,猛地打了喷嚏,就这么醒来了,刚睁开眼只见到眼前一个模糊的影子,只当自己是看错了,想翻个身继续睡,结果痒痒的感觉又重新回了来,再次打了喷嚏,这次是彻底醒了。
半夜被人用狗尾巴草弄醒的公主大概只有崇华一人了。
见女子终于醒了,还有些恍惚的样子,耶律珅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草丢到了地上,也就是这声冷哼,崇华彻底的清醒了,身子也本能的颤抖起来,这是害怕。
她实在是怕了。
“怎么,见到本王,太高兴了?”耶律珅无所顾忌的就爬上了崇华的床,强逼其与他四目对视。
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崇华抬手就朝耶律珅脸上呼去,还真叫她打着了,只不过力道颤抖,不过就是给皮糙肉厚的北漠王挠了个痒痒。
“你,你,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来上京,怎么敢依旧这样待她?
“我?”耶律珅制住崇华反抗的双手,“我为何不敢来,你是本王的阈氏。本王,来带你回家,有何不对?”
“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吗?”崇华的力气自是不敌耶律珅,剧烈的挣扎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耶律珅自见到了宠爱起,就不舍得挪开一眼,完全没将崇华的小打小闹看在眼里:“说了多少遍,别和本王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本王听不懂!”
挣扎到脱力的崇华放弃了,随意耶律珅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反正这具破碎的身子,早就刻满了他耶律珅的印记。
只不过,眼角清泪越积越多,在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线,恰恰滴到了耶律珅的手背上。
耶律珅只觉的被泪水滴到的地方灼烧的疼,很疼很疼。而崇华脸上的表情是,他曾在无数个夜里见过的,屈辱的,表情。
这个女人,自嫁到北漠起,便是不情愿的。突然就没了继续下去的性质,他翻身坐到床沿。床上的女子抱着棉被低低抽泣。
良久,耶律珅开口问:“大周的水土到底是养人,你自回到家乡,这肤色着实好上了许多,难怪不愿嫁我了。”
草原上的猎鹰,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失败。
“够了!”崇华低喝,“你还要这样多久?耶律珅?”
“我承认,我的出嫁,是你们北漠的威逼所致,否则皇兄根本不会舍得嫁我去千里之外。可是,你们逼了!我一路,自上京出玉门关,从墨城嫁入北漠,其实早已认命。”
“我本想着,总归是我是大周的长公主,是你的正宫阈氏,总归是不会太差。可是,我才知道,北漠制度,一夫多妻,第一侧妃第二侧妃的地位又比阈氏差什么?”
“中宫之权被架空,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其中,不就有你手笔吗?耶律珅?这时,你跑这儿来装什么情圣?”
这些,压在崇华的心头,日益沉重,今日算是不吐不快。耶律珅没有想到,崇华会将孩子的死也算在自己的头上,纵使他不缺儿子,可是中宫嫡子、崇华与他的骨血,亦是期盼了好久.......
走到这一步,怪谁呢?怪只怪命运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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