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幕降临，人影攒动。

　　细木为骨，娟纱为皮的宫灯，有八角、六角、四角三种形制，绘以龙凤呈祥、福寿延年、吉祥如意等各种图案，挂在廊沿树下，工艺精湛，雍容华贵，充满了宫廷气派。

　　皇商及他们的家眷由宫女接引着来到御花园华清池旁，琉璃灯盏照着偌大的露天平台，周围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在迷蒙的黄色光下变身惑人心智的妖精。

　　台子上铺着块极大的波斯进贡的地毯，毯上绣着异域风情的花纹，北面是皇上和皇后的御座。东西各摆放了两排桌子，共有几十张。太子、三皇子、双胞胎，左相、右相和这次主持初选的户部尚书，都坐在上首，与皇商中间隔了些距离。

　　苏家人被安排在东首第一张皇商席，苏回澜坐下来，看向周围，沉默不语。

　　刚才接引的小宫女塞给她一份纸条，上面写着宫中贵人的习惯，署名还是“二”。因此她觉得信息是真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想害苏家，根本就不用帮忙填补保证金就行了，何必再引入宫中。而且，看来帮助苏家的就是颇具权势之人，能在这里自由行走，可能是顾公子吗，他真是皇亲国戚？只是不知这样付出的目的何在。

　　继续翻弄了下，发现又有一行小字，写得是“今日烟火表演时，御花园摘星阁”，难道是会见面吗？

　　苏家人都坐在一起，此时热络地和周围的人打招呼，重要人物都还没有出现。

　　小半刻钟后，参选的皇商都已经入席坐好，一队仪仗太监和宫女依次经过，随后来了顶龙凤金黄绣的轿子，威严的帝后端坐其上，后面跟着皇子、官员。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皇贵妃娘娘驾到！”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殿下驾到！”

　　“大公主、五公主殿下驾到！”

　　唱礼太监一气儿叫出了十几个名字。

　　身穿明黄常服的元炜帝龙行虎步地走在最前面，李皇后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袅袅走来，梳着牡丹头，戴着凤冠，彩绣辉煌，容貌端丽，身边跟着位与苏回澜年龄相仿的少女，明丽如桃花，红衣如火焰，约摸是大公主。

　　帝后接着是石贵妃，金丝衣，鹅蛋脸，柳叶眉，贴花钿，点绛唇，身姿娇俏，华美娇艳，面带三分笑意，三分端庄，三分优雅，一份顽皮，旁边的宫女手里牵着元炜帝最小的孩子五公主。

　　后面又有几位龙子，太子一马当先，细长眼睛，白净面庞，神色肃穆，仪表堂堂，似是心事重重。

　　三皇子骨骼小巧，腰细腿长，眉如墨画，脸型娟秀，最令人喜欢的是那双黑白分明，圆短水润的眼睛，透露出无辜与狡黠。

　　四五皇子是皇室中难得一见的双胞胎，这源自他们的母亲，出生也是双胞胎。十几年前的选秀，因为是相貌相同，心有灵犀的姐妹花而被选中，但不幸入宫后，姐姐重病去世，留下妹妹德妃，生下双胞胎。

　　如今十四五岁的年纪，两人大体还是长得一模一样，都是偏向妖娆妩媚，只有眼角的泪痣，哥哥在左，弟弟在右，不仔细看不出来。色彩对比强烈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隐约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壮硕的胸肌，走路掩饰不住的轻佻。

　　据说双胞胎皇子出生时并不受元炜帝重视，长得像女孩，气质阴柔。后来，开始习武，练出一身明显的肌肉，晒黑了脸，依附太子得到些出头的机会，渐渐才在皇上心中有了些地位。

　　一行人刚出现在视野里时，大家忙在座位旁边跪下，直到帝后在御座坐稳。

　　“各位都平身吧！”元炜帝免礼。

　　“朕继位已经有十七八年了，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运河已开，商贾当兴，所以这是要选拔皇商的原因之一；同时，我大周物产丰富，国国之间、州州之间，互相交流，沟通有无，此乃原因之二；另外，国强民富，也引起了周边国家的嫉妒，频繁挑起争端，为了防范于未然，也请诸位尽力匡扶江山社稷。”

　　“谨遵皇上圣谕。”各人又匆匆跪地，以示服从。

　　苏回澜：好累，没想到抱皇上大腿也是力气活儿。不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英连，什么时辰啦？”

　　“回皇上，已经酉时三刻（六点十半）了～”

　　“时候不早，给大家上菜！”

　　“是，皇上。”大公公英连走但台前。

　　“今日晚宴，所食、所饮、所用、所赏之物皆来自各位皇商，望大家仔细体味，认真揣摩，互相启迪，博采众长。”

　　“是。”大家又再次伏身。

　　“第一品，廷臣宴狮峰龙井，由茶商武老爷进献。”报完，宫女次第将紫砂茶壶摆上，倾倒入杯。然后，英连让武老爷站起来跟大家介绍。

　　武老爷对上座施礼，说道：“武某不才，忝列皇商。此龙井摘自明前，于狮子峰，色绿，香浓，味淳，形美。请圣人、娘娘及诸位贵人品尝。”

　　虽然姓武，但其实是个清瘦阴沉的中年男子，说话也很简洁，没几句就坐下了。

　　“第二份，小菜五簋碗十件，卿鱼舌烩熊掌、老山参汤猪脑子、鹿尾笋片、野鸡片汤、兔脯奶房签、干煎杏鲍菇、莲花鸭签、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口蘑发菜。主料来自青州新岭郡，皇商林老爷敬献！”

　　“皇上，各位贵人，俺叫林大富，祖上再数几百年，都在新岭那疙瘩，深山老林子里讨生活，那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俺都能给您逮住咯！想吃啥就有啥……俺们哪的人啊，也非常热情豪爽，讲兄弟义气，放心来哈～”林老爷越说越眉飞色舞。

　　“咳咳，林老爷请坐！接下来给其他皇商一些机会。”英连看着皇上、皇后等越来越憋不住的脸色，赶紧让人停下来。

　　苏回澜却觉得这林老爷挺有意思，像是新岭那地广人稀的郡养出来的。

　　御膳用的粉盏青瓷，都极精致小巧，未上之前，十个小件并盛在一个大圆木盒里，内层有热水温着，保证菜品的温度。

　　厨子手艺是十分不错，可也就一两口啊！

　　苏夫人和笙笙默默叹息，好在很快，英连又开始唱菜了。

　　“第三份，珍品海鲜盏十件，和乐蟹、白灼花螺、椒盐富贵虾、清蒸石斑鱼、香煎马蛟鱼，葱烧海参，虾仁滑蛋，蒜蓉粉丝干贝，豆苗大虾球，葱爆花蛤蜊，由琼州云化郡皇商风老爷进献。”

　　“在下风月，请各位贵人安。琼州离京城甚远，此行用超大马车，装了许多海水，又用羊皮尖子不断往其中鼓气，日夜不歇运抵，因此才保持鲜活，请各位尽情享用。”

　　尴尬地是很多人家在内陆，一生未尝过海鲜，如今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下筷。

　　各位皇室成员为人师表开始吃了，底下不管懂不懂，强行塞入口。

　　“第三份，补身药膳盏十件，老鸭蒸山药，双雪炖瘦肉，杞菊排骨汤，龙骨冬瓜瑶柱，山楂大麦茶冻，当归乌骨鸡，银杏桂花圆子，咸肉片炖甲鱼，香芹豉椒溜鳝段，药酒茶香鸭。由药商云老爷家进献。”英连年纪已经四十开外，难得记性还如此好，无怪乎皇上器重。

　　没想到想起来的竟然是那位云公子，轻轻一礼，用悦耳但平淡到毫无起伏的声音念到：“鸭肉，味甘、寒，入肺胃肾经，有滋补、养胃、补肾、消水肿、止热痢、止咳化痰等功用；山药，滋养强壮，助消化，敛虚汗，止泻；龙骨具有治疗心悸怔忡，惊痫癫狂，头晕目眩，溃疡湿疮之功效，当归用于血虚萎黄、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

　　“咳——想必是名医云中游公子，果然对于各种药材功效是信手拈来，实在是我大周之幸、百姓之福，云公子快请坐。英连，继续上菜！”元炜帝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学霸真是不分场合秀知识，令人无奈。

　　“第四份，宫廷膳食十件，砂锅煨鹿筋、巧手烧雁鸢、沙舟踏翠、松鹤延年、墨鱼羹、万字珊瑚白、甜酱萝葡、五香熟芥、玉笋蕨菜、喜鹊登梅。乃历代御厨研究而成，原料亦来自各位皇商，有江州安曲郡曲家，徐州定阳郡赵家，楚州江充郡胡家，云州沙平郡文家，靖州宛西郡宁家。”每叫到一家，主事人便站起来简短介绍自家，好在没再出什么乱子。

　　英连舒口气，看向皇上，得到示意后说：“接下来请各位喝酒吃茶、品尝佳肴，同时有宫中舞姬乐师为大家献上歌舞表演，慢慢欣赏。”

　　说着几队漂亮的女子涌入台子中间空地，开始载歌载舞。

　　柔软纤细的腰肢旋转着，如玉的素手婉转灵动，红袖飘扬、裙摆翻飞，伴随着靡靡之音，如梦如幻。

　　苏回澜向来喜欢美的人与物，宫中舞女都是千里挑一，看得非常满足。

　　夜色融融，歌舞管弦，一曲唱罢。

　　“各位，刚才舞姬身上的衣服均不相同，但十分美丽，听闻乃凤州建安郡张家所产，以后要负责进贡皇家、官府衣料，希望尽心尽力。”皇后也开腔说话，语气威风干练。

　　张老爷速速起身回话，表示不敢有丝毫怠慢。

　　五皇子一脸阴笑：“哥哥你看，那个张老爷后面的白衣女子，看起来高洁禁欲，真想知道她在床上的样子。”

　　“弟弟，难道你只看见张老爷的千金吗，那左手第一的位子上也有绝世美人呢。”

　　“鹅黄色衣裳，看起来年龄太小呀。”

　　“外行，明明是故意打扮成那样的，看胸部、腰身就知道真相了。”四皇子微微一笑。

　　“还是哥哥慧眼如炬，仔细看，果然可以。只是如今皇商风头正盛，不好弄到手里啊。”五皇子短黑的眉毛皱起来。

　　“何必费尽心思，我们可是皇子，当然要让她们心甘情愿自己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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