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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凶了


此时正值盛夏,早晨的太阳一直照在人身上也觉几分热辣。西山壁陡峭巍峨,之前有调皮胆大的少年趁大人不注意,只用两只铁抓手便攀爬了上去,却一个不慎脚下踩空跌了下来。

        万幸的是只是摔断了一条腿与两根肋骨,小命安然无虞,被爹娘数落了大半个月,亦在床上吊着腿躺了小半年。

        这事被寨中的父母们当做反面例子,时不时地唠叨自家孩子,切不可攀高涉险,否则就会像谁谁谁那样。

        山壁下便是一条蜿蜒小道,道两旁杂草丛生,围观比试的人或站或立,见山壁上的两位少年越爬越高,脖子都仰得发酸了。

        有人指使自家小孩:“去,给爹搬个条凳来。”

        “小虎,去给大伯端碗茶来。”

        “走,咱们回去抓把瓜子再继续看。”

        周维阳满头是汗,底下人的议论声与低语声吵得他心神不安,抬头看右侧方的连斐,见他气定神闲,手□□替而动,如履平地一般,他心中不禁更为气闷。

        不是说只是山中的一个寻常猎户?怎么表现得不太像啊。

        见自己已然落后连斐一臂的距离,周维阳来不及多想,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右脚,脚尖踩着山壁里的凹槽,每一步都挪动地极为艰难。

        忽地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嗡嗡声,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耳边一阵刺痛,原来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马蜂,冷不丁便蜇了周维阳一下。

        马蜂虽小,蜇人却十分疼,周维阳忍不住“嘶”了一声,身形猛然一晃,差点便跌落下去。

        下面的围观群众亦是惊呼一声,有人喊道:“小周,若是撑不住了,就大喊一声,我们准备好了稻草与被褥接着你。”

        知道他们是好意,但他们如此不相信他的行为,让周维阳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只得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可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连斐已经超越了他两三步距离。

        周维阳心中一急,不似一开始时的稳扎稳打,反而因为急于追赶连斐,脚下的动作便急乱起来。

        乱中便会出错,在距他一步之遥时,周维阳脚下打滑,身子剧烈一晃,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崖壁上坠了下去。

        “小周!”

        底下传来众人的惊呼,还有人因过于害怕而哭叫了起来。

        耳边疾风呼啸,四肢麻痹了一般,周维阳尚未回过神来,便觉自己的背部撞上了一具结实温热的躯体,那人发出一声闷哼,竟是在他即将落地时接住了他。

        是徐容。

        “小阳你没事吧?”

        徐容低沉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前眩晕了一瞬,周维阳回过神来,倏地从他身上翻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体,毫发无损。

        可徐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无论如何,周维阳也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又从十丈多高的山壁上坠落下来,若非徐容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与棉褥,他定然要受重伤。

        见容大哥脸色微白,右手手臂方才接住了他,此时却虚软地垂在身侧,想必是脱臼了。

        周维阳满面愧色,嗫嚅道:“我没事容大哥,倒害得你为了救我,手臂受了伤,真是对不住……”

        徐容面色微沉,斥责道:“平日里你胡闹也就罢了,今日竟然拿性命开玩笑,着实过分了。”

        他抬头看了看仍在往上继续攀爬的白衣少年,眼眸微敛,眉头微蹙。

        早有人将周维阳搀扶到一旁送茶递水,也有懂医术的早早候着,见二当家的手臂受了伤,忙拎着小药箱前来救治。

        险峻陡峭的山壁上,连斐修长的身影渐渐趋近山顶。

        山下仰着脖子的众人忍不住都捏了一把汗,这柱香快要燃尽了,希望连公子可以安然无恙。

        若不然从二十余丈高的山壁上跌下,那可不是受点轻伤便能了结的。

        太阳越发毒辣,周维阳满头大汗地坐在树荫下,胸前的衣衫被汗水浸湿,脸色红白不定。

        当看到连斐攀至顶峰,白衣如仙地立在山顶上时,他的脸色登时灰白一片。

        徐容道:“小阳,这轮比试的结果显而易见。”

        周维阳嘴唇紧抿:“是我输了。”

        徐容问:“你还要继续比试?”

        周维阳下巴微抬,神情倔强:“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八匹马也难追。”

        “既然如此,待连斐稍作歇息,再进行第二轮比试吧。”

        有二当家的坐镇,围观看热闹的人便不敢过于放肆,气氛端肃了许多。

        连斐下了山,一抬眼便看到松树下坐着乘凉的顾乔。

        她今日穿了一件窄袖藕色小衫,绿罗褶儿裙,愈发显得身量窈窕,眉眼如画,凝脂素手擎着一只白玉杯,潋滟眸光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

        顾乔轻笑一声:“哟,还活着呢,没少胳膊少腿儿吧?”

        连斐:“……”

        他走到她面前,唇角微勾,俯身看着她:“乔乔可否赏我一碗茶喝?”

        顾乔冷哼一声,将脸扭到一边。

        小鹤自小便与小姐一起长大,一眼便明白她的意思,赶忙给连斐倒了一杯解暑凉茶。

        “连公子请。”

        半盏茶下肚,见顾乔脸色仍旧冷淡,连斐不禁变了脸色,再没有那副气定神闲,他蹲下身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乔乔别生气,你看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地下来了吗?”

        顾乔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甩不掉,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眼神委屈又小心,看得她又气又有些想笑。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为音音不值。”她冷眼看着他,“她还那么小,你作为她的父亲却不顾性命安危,参与什么无聊的比试。”

        “连斐。”

        顾乔盯着他的眼:“你不能如此任性。”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少年瞬间红了眼眶,声音急切而慌张,“再说我知道我不会出事的,所以才……”

        “这次是侥幸!你怎知你一定不会出事?”顾乔冷声打断他的话,目光看向远处的浮云,“你下一轮的比试要开始了。”

        连斐眼眶通红地看着她,身形未动分毫。

        小鹤见小姐是真的动了怒,连公子又不愿离开,两人僵持不下,不远处周维阳又频频往这边看来,她不禁急了,劝道:“连公子,您还是先去比试吧,小姐昨夜没睡好,心绪不佳,说话难免火气大了些。”

        “多谢你小鹤。”连斐起身对她勉强一笑,“天气炎热,带你家小姐回屋里歇息去吧。”

        目光在顾乔身上顿了顿,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他眼眸微垂,转身离去。

        见连公子的身影走远了,小鹤忍不住问:“小姐,您干嘛对连公子那么凶啊……”

        明明是想在他下山后第一时间见到他,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却在见到他之后便冷嘲热讽,直把一个高大少年说得眼眶通红,看得怪可怜的,她都不忍心了。

        顾乔吃了颗冰湃果子,挑眉反问:“我哪儿凶了?”

        小鹤小声嘀咕:“都把人连公子给说红眼了……”

        顾乔冷笑一声:“还不是他自找的。”

        莽撞自大,这次幸好是没受伤,若真的摔断胳膊折断腿,再破了相,留下一个刚会说话的小女娃孤苦无依,难不成要她一直收留他们?

        不怪顾乔如此冷心,于她而言,连斐与音音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气连斐不拿性命当回事,也气自己因他这个初相识的人而大动肝火。

        莫非是天气炎热,再加上癸水临近,她肝火太过旺盛所致?

        顾乔见不远处又聚集了一群人,周维阳低头与连斐说了些什么,尔后两人便翻身上马,直沿着山路疾驰而下。

        “这一轮比试的是骑射,方才我听人说了,一个时辰内,看谁在山下树林里猎到的动物最多、最重,谁便是本轮的胜者。”

        小鹤说完,小心地打量着小姐的神色,见她眉眼淡淡,似乎对这比试毫不在意。

        她不禁替周维阳感到唏嘘,他之所以如此针对连公子,不还是因为对小姐有意?可惜的是小姐一直觉得他莽撞不成熟,也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

        真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正兀自胡思乱想,忽听到二当家的声音——

        “天气酷热,乔乔怎么在这里坐着?”

        “在屋里闷着无趣,便来这里吹吹风。”顾乔笑着邀徐容坐下,关切地看着他的右手手臂,“容大哥,你的手没事吧?”

        徐容笑道:“只是脱臼而已,方才已经接好了。”

        说着,他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掌,行动灵活自如。

        顾乔不禁笑了,容大哥一直是个沉稳冷静的人,鲜少会露出如此略显稚气的神情。

        少女笑容甜美,一对梨涡映在两颊,愈发明艳动人,徐容微微晃神,想起昨夜娘所叮嘱的话,心跳登时快了几分。

        思索良久,他开口问:“乔乔对连斐,可想起来什么没有?”

        顾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想起来。”

        徐容心口微松,舔了舔唇:“那……你准备如何解决此事?”

        “昨日我已与他约定好,给他半年时间,若他有法子让我动心,他便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如若不然,他便会自己离开,永远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徐容眉头轻皱:“可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要在山寨里住半年之久?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顾乔柳眉微挑,笑道:“容大哥以为我在意这些东西吗?”

        “别说我眼下没有喜欢的人,即便有,我也不会为了他而委屈自己。”

        少女神采飞扬,眉宇间满是骄矜:“更别提什么名声贞节了,娘亲带我来到这个世上,不是想看我活得畏首畏尾,她留下那么多财产给我,就是希望我可以过得随心所欲。”

        徐容微微怔忡:“随心所欲?”

        顾乔点了点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如此简单逍遥,岂不比神仙快活?”

        “确实如此。”徐容低声附和着,神情些许苦涩,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乔乔当真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呀,容大哥有喜欢的人了吗?”

        看着少女乌黑明润的眼眸,徐容第一次对她撒了谎:“没有。”

        顾乔笑道:“那你可要抓紧呀,乳母可是经常在我面前念叨此事呢,她年纪大了,自然想早点抱上孙子孙女。”

        徐容不知自己是以什么神情离开的,当他回到住所时,明明身上出了许多汗,可人却如置身冷水桶中一般。

        赵妈妈正在廊下做鞋,见儿子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半晌都没动静,她不禁有些担心,放下竹筐她走进屋,问道:“阿容,可是出什么事了?”

        徐容道:“娘,我喜欢乔乔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到此为止吧。”

        赵妈妈愣了一下,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此时也不好再问什么,叹了口气:“娘听你的便是。”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愿就此放下。

        乔乔是与阿容一同吃着她的奶水长大的,不是兄妹,可情分丝毫不比亲兄妹少,如今阿容对乔乔情根深种,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折磨呢?

        不行,事在人为,她得想个法子撮合撮合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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