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经意的棋子
(斗者,一草一木皆可成棋子。---题记)
谢晚晴坐在宽大的黑木雕花椅中,托着腮看着日光从门口扑洒进来,心跳得很快。她伸手抚抚胸口,稍微平复一下激动。
早上,花小刀说十二殿下今天下午没有骑射课,会来看她。她就决定冒险。
临近晌午,一个青衣丫鬟提着午饭篮子款款而来。一进门,看到外间主位上坐的是谢晚晴,而不是花小刀,吓了一跳,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盈盈福身,脆生生地说:“拜见三小姐。”
谢晚晴正要招手让她滚出去,却看见这丫鬟约莫十三四岁,身形倒与自己差不多。她脸上绽出一抹笑容,轻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三小姐,小婢清越。”丫鬟战战兢兢回答,觉得很不安,缓缓挪步到桌边,将篮子打开,将药粥和小菜一一放到桌上。
“在哪个屋伺候的?”谢晚晴又问,心里很纳闷,这丫鬟至于如此怕她么?
那丫鬟一个失手,将一碟小菜打翻,随即蹲身跪地,磕头道:“小婢该死,小婢该死。”
“你的确该死。”谢晚晴冷哼道。
那丫鬟倒停住磕头,惊讶地抬头看。因为根据下人定律:在主人发怒前,主动认错,一般小错都会被原谅。
可这只是小错,她抢先认错,却不计三小姐竟是厉声宣判她该死。
她惊讶地抬头,想看看三小姐是不是在开玩笑,刚一抬头,便闻到一股淡雅的幽香,那香味带着宁静的柔和。
三小姐一袭鹅黄春衫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株紫色小草,粉嫩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那眼睛像是两颗明亮的星星,那明亮像是让屋外正盛的日光都黯然失色。
“你是哪屋的?”谢晚晴拿着车云子在她面前轻轻晃,柔声问。
“回禀三小姐,小婢曾是大夫人屋里的。”青衣丫鬟的面目呈一种迷茫的沉静。
“饭菜是谁准备的?”谢晚晴从怀中掏出一根针在饭菜里翻搅着。这几日,饭菜都是花小刀从丫鬟那里拿进来的。作为一个宫廷侍卫,他自然有他的敏锐,那些饭菜里的东西在宫廷里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谢晚晴可没忘记上次香荷给的小铃铛是噬魂蛊,此番花小刀在屋内昏迷,她决计不会吃这饭菜。所以才铤而走险,用未曾加工的车云子做迷魂引,配合这半吊子的催眠术。
“是大小姐吩咐的。”丫鬟眼神空洞地回答。
“那倒是要感谢大姐,她没在府内竟都能准备这些。”谢晚晴将那饭菜放到托盘上,从椅子上跳下来,她可没笨到那种程度。就谢霜华那种人,高傲得不得了,噬魂蛊这种东西恐怕也是不屑用的,即使要用,她会白痴得让人一眼看穿?
所以在最初的愤恨之后,谢晚晴又旁敲侧击地进行调查。认定这定然是有人想一石二鸟,除掉尚书府两个秀女。至于是不是外人,这自然是谢朝英的事,她谢晚晴不关心。
今日在这关头,本不该多事,但她谢晚晴不能任由不知名的敌人躲在自己身后,她必须要弄个大概,哪怕只是个模糊的影像也好。
“可知香荷是哪屋的?”谢晚晴轻轻踱步到门口,将门关上,然后又踮起脚将旁边雕花木格窗户打开,看着对面那槐花林里的某点,轻轻一笑,那里是暗卫一点。
清越小声回答:“回禀三小姐,香荷原是二公子屋里的,后来二公子出去游学,便调入大小姐屋里了。”
谢晚晴蓦然转身,严肃地命令道:“抬起头,看着我。”
清越很听话地抬起头,只觉看到一潭如梦幻的幽深,只听得耳边有人幽幽地说:“香荷是跟着谁来的?”
她下意识地回答:“回禀三小姐,听闻香荷是十年前,二小姐和二夫人去省亲途中买回来的,当时二夫人和二小姐屋内的丫鬟配备够了,谢管家就将她分到二少爷房里。”
谢晚晴面上浮上一抹淡漠的笑,看来尚书府这个未曾见面的二姐谢林芳也是个人物。
“你叫清越吧?站起来。”谢晚晴拉着她站起来,往内房走。
内房是介于闺房与外间的,类似于书房。
谢晚晴走到案几前边磨墨边沉思,她直觉这丫鬟的到来有作用,可一时想不到。
“三小姐用饭吗?”清越有些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什么事要马上做。
谢晚晴一摆手吩咐清越将垂窗放下。清越依言放下垂窗,屋内顿时昏暗,谢晚晴借着从纸缝间透入的盛大日光,不疾不徐地在在宣纸上写字:若小刀有事,必自绝于世。
她写好,又将之揉掉。觉得这样会弄巧成拙,害了花小刀。
她放下笔来回踱步。她不得不考虑花小刀的事。自己这么一走,迁怒于他的人会很多。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伤了他的心,那日在谢陈氏的房间内,静妈问他是不是以后都只护卫她一人,他斩钉截铁地说是。静妈让他发毒誓,他竟真的发毒誓。因此静妈也没瞒他,且让他吞下一种毒药,而解药在送葬途中悄悄交给了谢晚晴。
适才,谢晚晴对他施针之时,已将那毒解掉,只是花小刀为了让她能顺利离开,这八天都在不眠不休地布置着,而如今她却是一个人走。
她深深叹口气。
“三小姐,饭菜凉了。”清越茫然地问,仿佛耳边总有人在催促她,让三小姐尽快喝粥。
谢晚晴抬眼看看她,那眉目还是迷茫,但神色有些不对,难道这小丫头不怕这催眠术?
“饭菜谁检查过?”谢晚晴随口问,不经意扫过角落里那把淡青色烟雨面的油纸伞,那是谢董氏给她的。
她当初说什么来着?
“回禀三小姐,厨房都是二夫人管理的,二小姐协助的,厨娘兰嫂检查。”清越回答。
谢晚晴没理会清越的回答,轻拍额头,她记起那日,谢董氏递伞给她说:“晴雨难测,带把伞,自己照顾自己。”
她快步走过去拿起油纸伞,轻轻撑开,仔细转动,没看分明。索性又命令清越将垂窗拉起,日光扑将进来,谢晚晴在窗口转动油纸伞自己看着,也没看出个明堂。索性高声对清越说:“清越姐姐,过来看看这伞漂亮不?”
清越依言走过来,看着转动的油纸伞,两眼放光,脆生生地赞美:“真是好漂亮,伞面质地也好,骨架也匀称,像是江都名家手笔呢。”
“那本小姐送给你。”谢晚晴将伞一收,对着小丫鬟展颜一笑。
清越看着三小姐那种天真的笑,看着那伞,噗通跪倒在地,口称:“小婢不敢。”
“本小姐闷得慌,你若不收这伞,不陪本小姐玩捉迷藏,我就告你偷我的发钗。嘿嘿。”谢晚晴奸诈地笑笑,小手不经意一挥将垂窗打下,屋内顿时恢复黯淡。
“三小姐,小婢陪你玩,但小婢不敢收这伞。”清越额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浑身发抖。
她就一小丫头,从小跟着隔壁的寡妇吴妈一起到这尚书府里谋事,一直规规矩矩在大夫人屋内伺候,前些日子,厨房里两个丫鬟进到偏院禁地偷东西不慎引发大火烧死了,大夫人觉得没必要再添置生人进府,这才从自己屋里抽调了两名去厨房,自己便是其中一名。这些日子天天负责给刚刚失去娘亲的三小姐送饭。
这八天,她送饭来,都是那个冰着脸的蓝衣少年接收的,只有冷冷的一句:知道了,你退下,等下来收碗碟。
她从未见过三小姐,私下里听人说三小姐极其怕生。可今天一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清越浑身瑟缩发抖。
谢晚晴有些心软,毕竟吓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是不道德的。但妇人之仁只能让事情更糟糕。所以她继续朗声道:“你不要,本小姐就告诉爹爹你虐待我。虐待小主人,偷盗,这罪名在本朝是可以直接发配边疆做军奴的。”
“小姐。”清越的声音越发悲惨。
谢晚晴斜瞟一眼垂窗,竹编的垂窗当然是挡住视线,不过挡不住声音。屋内的事情一清二楚,不消片刻,便会出现在谢朝英案几上。
“由不得你,坐到案几边去。”谢晚晴沉声道,手中的油纸伞已换成匕首,将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逼到案几前坐下。
“三小姐。”清越看着那把金色的匕首在暗暗的屋内闪着寒光,浑身颤抖。
“脱衣服。”谢晚晴没那么多时间,沉声命令道。
清越抬头看着面前的三小姐,朦胧中,那眼神比眼前的那金色匕首的寒光更凌厉。她浑身一软,也顾不得三小姐要作甚,三两下将衣裙褪下,又在三小姐的吩咐下,将发上的木钗除下。
谢晚晴左手施针在她手臂上一刺,沉声道:“若想活命,现在就替本小姐将头发梳成你那样。”
清越觉得手臂上一麻,更加害怕,慌忙帮谢晚晴梳好丫鬟髻,将木钗斜插在头上。
谢晚晴满意地看看铜镜,猛然站起身,小小的身子一旋转,又往清越腰间一刺,她缓缓软身下去。
谢晚晴立马与她换过衣服,又对着铜镜仔细看看,很是满意此刻的造型。这才替昏睡中的小丫鬟换上衣服,用吃奶的力气将她拖到案几前,朦胧中,乍一看便像是在练字。
谢晚晴很是满意,抱着那把油纸伞,惊恐地喊:“三小姐,小婢这就出去藏好,你等一下再来找,好么?”
“嗯,去吧。”谢晚晴又气定神闲地说。
她很满意自己的处子模仿秀,唇边扬起一抹自信的笑。随即收拾好细软,抱着油纸伞,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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