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林海英接了一个附近工厂的手工活，正好在那天下午全部完工。小慎还在床上熟睡，这个时候也不好带她出门，而且工厂离家也不远，来回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于是她喊醒刚刚回家不久倒头就睡的小慎爸爸，要他看着点孩子。
小慎爸爸嘟嘟囔囔的回应着，林海英摇摇头叹了口气，拿着东西出门。
一开门，一股刺骨的冷风打在她的脸上，打得她不知怎的心里慌慌的，她回头看了看还在床上熟睡的女儿，收紧衣服，关门而去。
这次，她的手工活做的细致而且速度又快，产品合格率很好，工厂老板很高兴给她加了报酬，另外又给了一堆原材料让她回家做。
回来的路上林海英给女儿买了她最爱吃的汉堡，想着女儿看到开心的手舞足蹈的样子，她不禁也跟着微笑起来。
刚到离家不远的巷子，她就看到巷口那里乱嚷嚷得围着一圈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时那群人中有个人看到了，急忙向她跑来，边跑边喊：“小慎妈，快来快来，你家小慎出事了！”
“什么？”林海英身体晃了一下，手里提着的汉堡袋子不自觉的松了掉到地上，脑子里好像有雷电极速穿过，炸的她脑袋嗡嗡的，她愣在原地。
直到向她跑来的大姐拉住她的手向人群里跑去，她才惊醒过来。
“我女儿呢？我女儿呢？”她在心里念叨着，但越念心却越来越沉。
大姐把她拉到了人群中间，哭泣着对她说：“小慎妈啊，你快看看吧，这孩子太可怜了，我们看到的时候孩子已经被车撞的没气了，可那该死的司机停都没停就这么打着方向盘掉头就跑了，哎，这天杀的。”周围的人也在跟着咒骂那位逃跑的司机。
然而，林海英的五官好像被封闭了一样，这一刻世界是静止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呼吸，她唯一能看到的是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几乎分成两节浑身是血的女儿。她轻轻地走到女儿的身边蹲下把女儿搂在怀里，嘴里轻声呓语着：“小慎啊，快醒醒，妈妈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汉堡呢，快点起来吃汉堡呀，吃完妈妈带你去看姥姥姥爷，妈妈今天拿了好多好多工资呢。”她笑着擦了擦早已模糊的看不清一切的眼睛，向左右胡乱逡巡找一直拎在手里的汉堡，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急得哭出声来。
刚才那位大姐过来问她：“小慎妈，你在找什么？”
林海英迷茫地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哀求，“我……我在找给我女儿买的汉堡呢，可是我找不到了，我，我以前不会这样的。”
大姐轻轻拍了拍林海英的肩膀，抹了下眼角说：“别找了，小慎吃不到了，警察来了，让他们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对警察说着他们刚刚目击的这惨烈的状况，他们唏嘘着，感叹这天降横祸，但远没有本人感受的深刻，深刻到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隐隐发疼，像终年被寒冰包裹一样。
警察要检查一下小慎的身体，可林海英突然像发疯了一样紧紧搂住女儿仅有的上半身，大吼着：“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女儿，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她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因为用力过度都快要爆出来了，她低头看着怀里眼睛紧闭面目被大片血迹沉沉覆盖的孩子，露出独有的母爱笑容，“睡吧，孩子，妈妈不会让这些坏人把你带走的，他们要动你，妈妈会跟他们拼命的。”她的下颌紧贴写着小慎的脸颊，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群，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容让周围人觉得脊背有点发凉，于是就这么僵持着。警察也不敢轻易靠近，只好询问周边的人详细情况。
这时，有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来到这对可怜的母女身旁，脸上尽是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不耐烦的一句话，竟将孩子推入死亡的深渊。虽然再怎么不喜欢她，可他从没想过让她死啊。
原来，林海英走了没多久，小慎就醒了，她揉揉惺忪睡眼，肚子有点咕咕叫，看到妈妈床上躺着个人，她以为是妈妈，兴冲冲跑过去一看，啊，失望了，原来是爸爸。
小慎对这个爸爸还是有点畏惧的，可是妈妈去哪里了呢？
她在家里找了遍，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叫醒了爸爸。
小慎爸爸不耐烦地翻过身来眯虚斜眼问：“干嘛？”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小慎怯生生的问道。
“不知道！”他翻过身去，嘴里咕哝着，“那婆娘不知道死哪里了，孩子也不看着。”
“可是，爸爸，我饿了。”小慎摸了摸又咕咕叫的肚子。
这次小慎爸爸身也没翻，背对着女儿不耐烦地说道：“饿了，找你妈去，别来烦我，老子要困死了。”
许久，小慎爸爸都没听到屋里有动静，他对此很满意，还做了好几个美梦。直道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人还没到跟前就传来令人心里发颤的说话声才惊扰了他的美梦。
听完来人上气不接下气说完事情后，小慎爸爸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突然发现自己丢失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一样，慌乱且来不及思考。
他忙得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跟着来告诉他的人往女儿的出事地点跑去。
4.
*
林海英看着眼前即将把手伸到女儿身上的男人，怒意从胸腔里涌现出来，她此刻恨不得杀了眼前的男人，如果世界是虚幻的，那么就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怒火燃烧的多么旺盛。
她一把打掉快要碰到女儿的手，那只手，她以前有多么的依恋现在就有多么的厌恨。她把小慎更紧地搂在怀里，警惕而又愤怒的对面前人吼道：“都是你！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孩子，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她她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毁了我唯一的希望，我唯一的希望啊。”突然，她平静下来，眼睛直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极其清楚地说：“既然这样，那你就给我孩子陪葬吧。”说着，她像急于捕食的猎豹一样向慌张的男人身上扑去。
她用带着恨意的牙，用女人特有的细长指甲，用尽毕生的力气，放肆的在男人身上撕咬挥打。
她被岁月折磨的不堪的面容现在看起来更加苍白孱弱，她的本来生的极好看的眼睛因为眼泪与情绪的双重作用充血而肿大，她的嘴里，她的头发满是鲜血，是来自面前的男人的，她和曾经最爱的男人撕打在一起。
她此刻的模样，让不知道的匆匆路过的行人以为这是哪家没被看好偷跑出来的疯子在街上自导自演的独角戏，而男人则是她强行拉来的配角，配合着她完成这一场荒诞的闹剧，然后他们摇摇头轻扯嘴角笑笑，心里或许还会替那人男人同情一把，然后匆忙向下一个路口走去，就当观看了一场主角不太正常的奇葩剧。
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痛苦是有多么深刻，深刻到恨自己一百遍都不可以。
林海英使劲捶打着男人，那个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爸爸，可她比任何时刻都痛恨这个男人的身份，积蓄多年的怨恨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了。
她的眼泪混合着男人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男人的脸上，是血红色的，然后再从男人的脸上一滴一滴地滑落到地上与干燥的地面迅速融为一体，只留下一片淡淡的血红色的痕迹，仿佛预示着这场失去至亲的悲难也会像这眼泪一样慢慢滑落到地底最终归于平静。
可死去的人的带着遗憾与执念的灵魂怎么办？活着的人的日复一日反增不减的思念与痛苦又该怎么办？
男人或许心里有愧对女人的撕打吼叫全部承受，围观的人也觉得这男人该打，因而也没有伸手阻拦。林海英打着打着看到男人眼里自己的身影，全身上下被血迹与灰尘晕染的肮脏不堪，一种来自地狱的怨气在自己惨白的脸上堆积，这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害怕。
她停下了一直疯了似的动作，看着周围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明明不是这样的呀，明明前一小时我还在高兴的回家看女儿呀，为什么会这样？”
她回头看着依然躺在地上，满脸鲜血毫无生命力的女儿，下一秒就有可能身体分成两半的小慎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即使周围再怎么吵闹也不会打扰她的甜睡。
林海英离开的男人的身体，转过身向女儿的身边爬去，因为已经无力站起。
她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深怕女儿再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她低头附在小慎耳边轻声说：“小慎乖啊，这儿太吵了都是坏人，妈妈带你回家睡觉，回家就不会有坏人害你了。”她抱着女儿站起，因为身体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旁边的人不忍心上前帮她，被她呵斥回去，于是大家只能悻悻然看着。
试了好几次，她终于站起来尽管起来的时候向前踉跄好几步，她把小慎换了个位置抱好，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家的方向走去，脚步很慢很难，她始终看着女儿一眼都不愿离开，似是在和女儿做最后的告别。
背后那些看着她们静静离开的人们，悄悄议论着，有人叹气，“唉，这个家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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