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詹荣

　　（23）

　　“如此说来，那我们就仰仗公子了。”原来叫得最响的那个人自是率先爽朗地大笑起来：“粥已经喝完了，不过这里还有米，不如就由我来为公子再熬上半锅。”说着话，他低头麻利地拣拾开刚刚被他踢碎的瓦罐碎片，从贴身的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巧黝黑的铸铁吊锅，将腰中水壶中的水悉数倒入，又转身抓了几把地上敞口小布袋中的米，也不洗，便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火复又开始熬起粥来。

　　“公子啊，你一个人走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明天就让我们三个一起护送你回去可好？”最和气的那个人语气愈加温和。

　　“正有此意。不知诸位壮士怎么称呼？”宇文冲挺身挪了挪早已酸麻僵直的腿，终于意识到原来换个姿势完全可以坐得舒服一些。

　　“我们都姓高，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我叫高飞，他叫高展，远处那个叫高盛。”熬粥的人手下忙碌却是回答得最快。此刻粥锅下红红的火焰，浅映在他黝黑的方脸上，看面相似是个十分憨厚的中年汉子。

　　“公子一听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府邸上想必也是有不少的马匹吧。”有了火光，终于能大致看清交谈双方互相的面容，最和气的高展说话的时候开始将脸朝向他这边。

　　“嗯，是有一些，不太多，一两百匹吧。”看几人衣着普通，满脸沧桑，样貌确是如他们所说的，是不得已才落草的百姓，且均似是面容和善憨厚之人，宇文冲的心这才逐渐感觉真正安定。

　　“我跟你说，我们不但贩马，还会医马。以后公子要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就连那汗血宝马，我们也认识这京城里最好的专医此马的马医。他是梁国人，住在郊外，一般可是不会亲自出山给马看病的。”看来高兴的时候，高飞依旧嗓门粗大。

　　“公子若想放松驰马，我们也知道京城郊外一个不错的地方，听说通向那里的桥是新近由一个大善人捐资才修好的。就离刚才提起的那个马医的住处不远。那里环境清幽，水草丰肥，如今去那里的路途又通达了。从京中过去十分的方便。那附近还有一间客栈，他家的菜可是做得过京城名厨哦。”眉间舒展，高展继续温和地补充。

　　“公子请用......”只两柱香的功夫之后，高飞便乐呵呵地双手捧过一碗满满飘着香味的热粥。

　　銮城

　　急速处理好京中的事务，沈言又一次押运粮草路过銮城，自是免不了又要住宿休整一晚。领命月余，此等押运粮草的军职已被他渐渐做得驾轻就熟。谨慎有序地在本地长老和驻军的配合下安顿好物资车马和随行的军士后，他便复又沿着那条格外整洁的鹅卵石小路，同样轻车熟路地行去。同样是多绕了几个弯，又找了个小吃摊随意点了一碗小吃，休息盘庚片时后，这才复又重新出发，不一会儿便依稀望见了舒家的大门。这一日天净无云，阳光正好，他的心情更是止不住地舒展和欢畅。

　　“统领......”

　　忽闻身后有军士寻来，沈言急忙收住脚步快速转回身：“小六，怎么是你？”只见往常那名平时最爱调皮捣蛋的年轻军士此刻一脸严肃地跑来，直跑得额头上闪动着细密的汗珠，身形起伏，上气不接下气。

　　“禀统领，敌军突袭围城，十万火急，请速速回营议事。”军士垂着头单膝跪地，过头抱拳拱手。紧握着的拳头血脉喷张，青筋暴露，直攥得双手都微微发颤。

　　“围城？！”沈言心中一惊，心道：一个半时辰之前入城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不急，细细说来。”他火速弯腰扶起面前军士。手指刚触到小六的肩上，便清晰感觉到年轻军士铠甲下的身体浑然不自觉地猛然一抖。

　　“夜秦突派人围城强攻，来者居然有500之众。而我军这次只带来280名军士，却还有60名轻伤士兵战力不足，銮城堪危。城中的长老正在征集青壮男丁一起守城，遂派在下请统领速去府衙和长老们一起商议对策。”小六起身后依旧低着头，许是因为从没面对过大仗又太过焦急，他的喉中晦涩，声音黯哑艰难。

　　“战事不是已经趋缓了吗？怎么会突然偷袭强攻銮城？”沈言亦凝眉，却不觉心中疑惑，然迅速抬手示意小六头前带路，撩起长衣的前襟，拔腿便往回赶。

　　“听说为首的还是夜秦赫赫有名的青年将军詹荣呢。”在前半步的小六终于抬起些头望望前路，却仍然面色紧绷，后一边侧顾领路，一边急速回答。

　　“可是那个夜秦长乐公主的准驸马？”沈言侧头，星目一凛。

　　“正是，刚刚听长老说到长乐公主已于差不多一个月前就受了重伤，且不知是不是已经死了。此后詹荣便越发如猛兽一般，纵是夜秦的君上最近也常常难以节制于他。”小六声音渐渐发颤，尾音竟似带上了几分哽咽。

　　“这个在地方军大本营的时候，我倒是也曾听那里的将领们提起过。”沈言眸子几动，略略颌首。

　　金陵，清河郡主府。

　　一队队罗裙侍女，排着队衣袂飘飘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红黄青绿蓝各色锦盒，在庭院中温然有序地飘然前行，均是唇角上扬，恭顺有礼，面色清和。深秋已至，层叠掩映的庭院中片片斑斓秋叶恰与错落得当的秋花交相辉映，揽着傲然青松和竿竿翠竹使得一眼望不到头的花园水榭绝无一星半点的萧瑟和杂乱。堂堂的郡主府，果然浓淡相宜四季皆景，纵使战时的清爽简素，也依旧能衬出它的沉稳大气，华美雍容。

　　今日有客来访，清河郡主将几位和她年龄相若的诰命夫人让至客位坐定后，慈祥地向下一挥手。大殿中整齐而列的华服夫人和年轻小姐便急忙低头整齐划一地齐齐行礼，后施施然按次序分别跪坐于大殿两侧早已摆好的蜀锦软垫，均是端庄自持，仪态万方。一名着淡青色镂空苏绣百褶裙的贴身侍女，迈着轻巧的步子上前垂眸附耳。清河郡主侧耳听罢立即眯眼翘起唇角，温然一笑：“都不是外人，既然到了，就叫他进来吧，这一路也怪辛苦的。况且今儿个我和我的几个老姐妹们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聚聚，自是有许多的话要聊，真要是让他就这么样地等下去了，那可真就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辰去喽，呵呵呵......”说着话，她向身后软垫略靠了靠，拢拢大气的红底银丝苏绣团云宽袖，环顾四周，笑容越发地舒展慈祥：“况且早些让他上来，也省得咱们老惦记着还有一桩事去。”众夫人纷纷微笑颌首。

　　“是。”婢女脆声应了退下。只一会儿就见领上来一个碧衣青裤庄户打扮的中年汉子快步入殿。

　　“参见郡主，参见众位夫人小姐。众位夫人小姐万福金安。”庄户撩衣端端正正地行下礼去。

　　栾城。

　　沈言进得府衙大院，只一眼便看到了早已在此踱着步焦急等候的沈茗。

　　“你陪统领进去吧。”小六在大堂外站定，向沈茗和气地打着招呼。

　　“你怎么不自己去找我？”不管小六，沈言侧头问向沈茗。

　　“他们派人把我叫回来，说是让我去找统领，我到了，却发现他们已经派小六去找统领了。好在他们也没找错人，小六也能一下就把统领找到。”沈茗咧嘴轻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沈言正色一眼过去，沈茗急忙敛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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