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柯林斯先生并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的先天缺陷并没有因为他受过教育和人际交往得到弥补。他大部分日子是在他那守财奴的文盲父亲的教导下度过的。他也算到大学进修过，实际上不过混了几个学期，并没有结交一个益友。他的父亲对他管教严厉，因此他的为人本来很是谦卑，不过他本是个蠢材，现在生活又过得很优闲，当然不免自高自大，何况年纪轻轻，更自命不凡，哪里还谈得上谦卑。当时汉斯福教区有个牧师空缺，他鸿运享通，得到了德波尔·德·包尔夫人的提拔。他看到他的女施主高贵门第，便悉心崇拜，备加尊敬；另一方面又自命不凡，自以为当上了教士，该有怎样怎样的权利，这使他具有既傲慢又谄媚，既自大又谦卑的多重性格。

　　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幢好房子，一笔丰厚的收入，便有意结婚了。他所以要和朗博恩这家人家讲和修好，就是想在他们家找一位合适的姑娘结婚。要是这家人家的几位小姐果真如传闻的那么美丽可爱，他一定要挑选一个。这就是他所谓补偿的计划，赎罪的计划，为的是将来继承她们父亲的遗产时可以问心无愧。他认为这真是个绝妙的计划，既适宜恰当，又来得慷慨豪爽。

　　他看到这几位小姐之后，并没有变更本来的计划。而是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联想到以长幼为序的老式想法，头一个晚上他就选中了简。他和班内特夫人亲亲密密地谈了一刻钟的话，开始是谈他自己那幢牧师住宅，后来自然而然地表白了自己的心意，说是要在朗博恩找一位太太，而且要在她的令嫒们中间找一位。班内特太太笑逐颜开，而且一再鼓励他，不过谈到他选定了简，她就说道“讲到我几个小女儿，我没有什么意见……当然也不能一口答应……不过我还没有听说她们有什么对象；至于我的大女儿，当然是最漂亮有才华的了。”当然班内特太太不会想说她希望看到的场景是希望柯斯林先生在简那里碰到钉子，敢宵想自己的女儿也要看看自己的实力，当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值得更好的，最起码不是柯斯林这么没品位的。

　　莉迪亚左右觉得在家和柯斯林同处一个屋檐下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她决定去梅丽顿走走。除了玛丽忙着写稿之外，姐姐们都愿意跟她同去；班内特先生为了要把柯林斯先生撵走，好让自己在书房里清净一阵，便怂勇他也跟着她们一起去。原来柯林斯先生吃过早饭以后，就跟着他到书房来了，一直待到那时候还不想走，以看珍藏的大型对开为名，大谈自己在汉斯福的房产和花园，弄得班内特先生心烦意乱。他一向在书房独享悠闲清净。他曾经跟伊丽莎白和简说过，他愿意在任何一间房间里，接见愚蠢和自高自大的家伙，但书房不能容忍这种人。因此他立刻请柯林斯先生伴着他女儿们一块儿去走走，而对于柯林斯而言与个读书人相比更适合做个步行家，于是十分乐意地合上书本走了。

　　他一路夸夸其谈，表妹们只得客客气气地随声附和，就这样打发着时间，来到了梅丽顿。几位年纪小的表妹一到那里，就不再理会他了。

　　不到一会儿工夫，这些小姐注意力都集中到一位年轻人身上去了。那人她们从来没见过，一副十足的绅士气派，正跟一个军官在街道那边散步。当她们打那儿走过的时候，他鞠了一个躬。大家看到那个陌生人风度翩翩，都楞了一下，只是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凯蒂和莉迪亚决定弄清楚，便借口要到对面铺子里去买点东西，率先穿过了街道。也正是事有凑巧，她们刚刚走到人行道上，那两个男人也恰好转身，走到那地方。并向她们打招呼，互相介绍一番。两个人一个叫丹尼，一个叫威科姆是附近民兵团的，而且这位叫威科姆的青年，只要穿上一身军装，会更加完美。他的容貌举止确实讨人喜欢。他没有一处长得不漂亮，眉目清秀，身材魁梧，谈吐又十分动人。一经介绍之后，他就与大家侃侃而谈……既恳切，又显得非常正派，而且又有分寸。他们正站在那儿谈得很投机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只见达西和宾利骑着马从街上过来。这新来的两位绅士看见人堆里有这几位小姐，便连忙来到她们跟前，照常寒喧了一番，带头说话的是宾利，他的话又主要是对班内特小姐说的。他说他正要赶到朗博恩去拜访她。达西证明他没有撒谎，同时鞠了个躬。达西正打算把眼睛从简安娜身上移开，这时突然看到了那个陌生同时鞠了个躬。只见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两个人都变了脸色，一个脸色煞白，一个满面通红，过了一会儿，威科姆先生按了按帽子，达西先生勉强回了一下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既叫人难以想象，而且也难以令人不想去弄个明白。又过了一会儿，宾利先生若无其事地跟她们告别了，骑着马跟他朋友管自走了。

　　丹尼先生和威科姆先生陪着几位年轻的小姐，走到菲利普姨妈家门口，大家出于礼貌邀请她进去做客，但是他们还是鞠躬告辞了。

　　菲利普太太一向喜欢看到她的侄女们，那两个大的最近没有来过，因此特别受欢迎。她诚恳的表明。她们姐妹俩突然到访，真叫她大吃一惊，要不是碰巧在街上遇到医生的药铺子里那个跑街的小伙子告诉她，说是班内特家的两位小姐都到访了，正当她们这样闲谈的时候，简安娜向她介绍柯林斯先生，她不得不跟他寒喧几句，她十分客气地欢迎他，他也加倍客气地应酬她而且向她道歉，与太太素昧平生，就冒然闯到府上，不过他自以为冒昧打扰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把他引荐给太太的几位小姐同他是亲戚。这种过分的礼貌使菲利普太太受宠若惊。不过，正当她仔细量着这一位生客的时候，她们姐妹俩却又把另一位生客的事情，惊叹不已地提出来向她问东问西，她只得又来回答她们的话，可是她能够说给侄女儿们听的，也无非是她们早已知道了的一些情形。回家的时候，伊丽莎白一路上把刚刚亲眼看见的那两位先生之间的一幕情景说给简安娜听。

　　简安娜倒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过往，但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许两个人是认识的，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吧。有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我们需要自己的心去做判断，所以有些事情是不能匆忙下结论的。”伊丽莎白也十分赞同简安娜的看法，就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了。

　　柯林斯先生回来之后，对菲利普太太的周到照顾大加赞扬，班内特太太十分得意。柯林斯说，除了德波尔夫人母女之外，他从未见过比她更优雅的女人，因为他虽然和她素昧生平，她却对他礼貌周全，甚至还邀请他明天共进晚餐。他想，这件事多少应该归功于他和她们的亲戚关系。不过他有生以来还是首次受到这样的殷勤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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