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许下约定
我不由皱起眉头:“我父亲?他一个商人,怎么也和日本人扯上关系了。”
老胡回到桌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剪裁的报纸,“正因为你父亲是商人,而且还是上海出了名的大老板,所谓树大招风,这也是迟早的事儿。而且听说这日本鬼子好医术,近来与你父亲可走得近啊。”
我将那一小块报纸接过来,黑白照片上,西装楚楚的父亲容颜如新,全无半点平日里的嬉笑幽默。
我想了想,觉得不妙:“这个人我记得是叫松崎是吧,他是日本那边的医学专家,就算在专业方面与我父亲有话谈,怎么以前没见示好,最近倒热络起来了。”
老胡沉吟了一会儿:“这事我们也觉得蹊跷。”
我便继续分析:“以往父亲尚未转至商界时,这个松崎不曾有所举动,偏偏我父亲受伤不得以弃医后,他却来交好,并不符合常理。所以……”我顿了顿,“有没有可能是想拉我父亲和他们做什么见不得的人的勾当。”
老胡是个明白人,与我又颇有默契,立即眼睛一亮:“你是说……前一阵疯传的病毒试验?”
我点点头:“我也只是推测,但不能不防,毕竟事关家父,我便想得多了些。”
老胡道:“嗯,自从病毒试验计划流传而出以后日方便没了第二步动作,既然如此,这个松崎就更留不得了,不论他是否要拉吴先生参与试验,都不能留这个人活着,病毒试验,那可是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他这话有意思,我略微惊讶:“听你这话,难不成你们策划杀了松崎,并不是因为这个?”
老胡被我问得有些面红,忙倒了杯酒给自己灌下了,嗫嚅道:“……其实你要不说,我和魏然根本没想到这茬,你也知道馆主他心性捉摸不定,只说是近来无事可做乏味得很,叫我们杀几个日本人,逗他开心开心……”
我刚送进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师父他老人家……真是比我们玩得要高端些。”
老胡问询道:“那这次,你也来?”
我笑:“你觉得呢,我父亲可在里面,你们要进去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胡道:“原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毕竟你还小,又是个女娃娃,身家清白背景干净,本不应用在这些事上,且你师叔还特意交代不能让你去的,不如,你就别去了?”
我将眉一挑:“谁说我要去帮你们了,我是去保护我父亲的,跟你们没半点关系,可别把我扯进去。”
老胡便笑了:“你这小丫头,真狡猾。”
避免小叔出来找不到我会担心,我同老胡谈了一阵,便回了云记。
到楼上时,小叔和那位云姐还没出来,我觉得有些累,又有些饿,因为父亲被扯进来的事,心情还有些复杂。
毕竟和日本人搭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还弄上个汉奸的罪名,那就很不妙了。
吃了几块糕垫肚子,脑袋昏昏沉沉的,看了一眼里屋,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我把围巾铺开蒙在脑袋上睡。
梦里很乱,各种各样的场景,翻来覆去的画面,层层叠叠像是从眼前窜过,却一帧景象也看不清。
只依稀记得仿佛梦到了十岁那年的冬天,我浑身是血,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行。
好像梦见在海港滩,我从岸边爬起来,师父递给我一件衣裳,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又好像有个年轻的男人,隐在重重的浓雾之中,等着我去找他,但我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的跟前,即使他就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却始终也无法靠近他。
最后他说:“小姑娘,你杀不了我的。”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些冷,只好费力睁开眼睛,感到一大股窗外的风狠狠地吹进来,天色也变得阴沉,我起身走到窗户旁,看外面的样子,估摸着等会儿又要下雪,一看时间,已是下午快到傍晚了。
天边飞走一群无名的鸟儿,在钟楼顶上绕了两圈又不知飞去哪里。
我靠在窗边发呆,回忆起梦里的那个人,想:他为什么说我杀不了他?
站了一会儿,小叔和那位云姐终于出来,我转过身去,看到云姐的脸有些苍白,小叔倒是没什么,和先前一样,看到我,笑着冲我招手:“念声,过来。”
我就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他对云姐说:“那我走了。”
云姐点了点头,也没挽留:“嗯,路上小心。”又冲我笑:“念声等久了吧,下次过来,云姐带你出去玩啊。”
我此时实在没什么心情说话,但出于礼貌,还是扯了扯嘴角:“好啊,谢谢云姐。”
她又和小叔说了几句,我都没注意听,一直到她送我们出大门,我和小叔坐在车里时,才觉得稍稍回过神来了一点。
小叔坐在我身旁,我看了一眼驾驶座,是个没见过的司机,感到手上传来一阵暖意,我转头,看到小叔握着我的手,问我:“怎么这么安静,倒不像你了。”
车窗都关着,但我还是觉得很冷,我说:“因为我生气了。”
他笑了笑,倒很坦然:“抱歉吴小姐,浪费了你美好的一天。”
我并不打算接受这个道歉,只问他:“你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学功夫砸核桃吗。”
他一副哄小孩子的表情看着我,“你方才吃了糕点吗。”
这话没有直接回答我,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他又问:“是吃的核桃糕?”
我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就听见他的语气很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用自己砸也吃到了核桃糕,说明学与不学都是没什么要紧的,你觉得呢。”
他的这个逻辑十分强大,强大到我竟不知如何回答,简直被他压制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要是面前的人是我大哥,指不定我已经跳起来怎么骂人了。
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在小叔面前弱成这个样子,叫我大哥看见,必然是会笑话我的。
寒意从背后窜上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小叔拍了拍我:“不舒服?”
方才吃了瘪,这会儿要掰回来一成,我问他:“你知道我受凉不舒服的时候我父亲都会怎么做吗。”
他想了想,笑道:“你父亲是学医的,当然是立刻为你医治了。”
我摇了摇头,缩进他的怀里趴着,一呼一吸之间又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我说:“不对,我父亲他都会这样把我抱在怀里,哄我睡觉。”
听到他轻轻笑出了声,“真是个小孩儿。”语气像是对小孩子无可奈何的样子,但还是用自己的大衣将我裹了起来,还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我觉得这个感觉很好,很温暖,也不觉得冷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久,醒来时竟不在小叔家中,已回到西苑。
朦胧中又听到窗外铲雪的声音,我又从睡梦中醒来,瞥见李妈正坐在屋角缝衣服,摇摇晃晃的烛光并不明亮,我想,她怎么看得清。
觉得头很痛,像要炸开,但又很清醒,隐约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的样子,我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问李妈:“我睡了多久?”
声音嘶哑,我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李妈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欣喜道:“醒了?”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松了一口气:“幸好,烧退了一些。念声呐,你可吓坏大家了,那天二先生送你回来你就高烧不醒,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第三天?我觉得有些难以相信,我竟然睡了三天?
分明觉得小叔的怀抱很暖和,我一直在他怀里睡觉,就像是刚才的事。
见我惊讶,李妈又说:“李妈带着你长大的,头一回见你病成这样,又吐又烧的,夜里还说胡话,先生和大少爷整夜都守着你,刚回去休息,担心着呢。”
我问:“我说什么胡话了?”
李妈想了想:“都是些断断续续的话,什么别杀我,放我走,又一直喊着冷。念声,你跟李妈说说,你那天和二先生出去是不是碰着什么事儿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随口敷衍:“没什么事儿,就和小叔去吃了糕点,我困了就在店里睡了会儿,被冷风吹凉了。”
李妈闻言叹口气,“以后可要注意着点知道吗。”又替我理了理被子,问道:“再睡会儿?”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睡了,骨头快生锈了。”
李妈便来替我穿衣洗漱,还热了粥给我,但我没什么胃口,草草喝了几勺就再喝不下。
出去大厅里时,看到大哥正和小叔坐在一起看书。
我一过去,大哥就眼睛一亮,依旧不忘打趣我:“哟,我们家的小霸王醒了。”
我没理他,挨着火炉坐下,喉咙火烧一样疼。
小叔伸手倒了杯热茶给我,我接过来喝下去,果然觉得好受许多。
看到院子里又堆了厚厚一层积雪,墙角的腊梅开得很好,花香和着风一起吹送过来,头脑就清醒很多。
小叔在一旁问:“好些了?”
我摇摇头,片刻后又点点头。
大哥摸了摸我的额角,淡淡道:“看样子这次是真的病重了些,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我并不想开口讲话,只用手撑着脑袋看院子里的景致。
小叔凑近了一点,“还是不舒服?”见我不回答又低声道:“怪我考虑不周,当时只顾着谈事却忘了你,定是等我的时候冷着了,小叔向你道歉。”
我觉得有些惊讶:“你道什么歉?”
他剥了个核桃递给我,又是那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自然是因为我这个做小叔的没能照顾好你,让你生病了。”
我想了想,虽然他是骗了我,把我带去那里又将我晾在一旁,但我着凉生病全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与他没有关系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打算放弃善解人意,扭头道:“哼,道歉就完了?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他又剥了个核桃递给我,笑道:“还能发脾气,说明病已经好了不少。”就看着我:“那说吧,你想要什么补偿?”
看着他剥核桃的手,干净素雅,我厚着脸皮说:“很简单啊,给我剥一辈子核桃啊,反正你都说了,砸核桃这事,我学与不学都是没什么要紧的,那既然这样,就烦请小叔你代劳了吧。”
“一辈子?”他挑眉,“你倒是一点不心大。”
我起身回房,“哦,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就不勉强……”
他拉住我,“我有说不答应吗。”
我扯了扯衣服,“你松开,我只是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而已。”
他松开手,看着我没说话,我得意地勾起唇角,却没出声。
大哥便同他讲:“小叔你同二妹打嘴仗还是省省吧,她一向不饶人的。”
小叔闻言就笑,“你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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