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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击杀目标


  

  天寒地冻,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几个小哥拿着铲子在外边儿卖力铲雪,我趴在窗台上看他们,风吹过来,就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小叔这里住了近四天,期间和豆腐通电话,他告知我那位江少爷已知难而退了,但也仅限于取消提亲的事,还扬言全上海没有哪个姑娘是他追不到的,我也不例外。

  这个江少爷我知道,全名叫江子闫,跟我和豆腐一个学校。名字听起来倒是文雅,行为举止却十分令人不齿,仗着老子是军统的人就横行霸道,不学无术就爱和小姑娘谈情说爱。

  在这个国家危难,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作为一名军官的儿子,整天只想着儿女私情这些事,我觉得我就是眼睛瞎了脑子坏了四肢瘫了,我都不会嫁给他。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正想关窗时,远处的天空扑啦啦飞来一只白鸽,堪堪落在我的面前,脚上用红绳绑了一只小竹筒。

  我把竹筒取下来,里面装了一张小纸条,上书五个字:醉里亭,速来。

  字迹刚劲有力,雄健洒脱,一眼便知是谁。

  我想了想,掏出火机将信纸烧了,从衣柜里拿出外衣和帽子套上,又在怀里揣了一个口罩。顿了一会儿,再从桌上塞了包洋糖在兜里。

  周姨正在准备晚餐,我问她:“小叔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翻了翻墙上的记事簿子,“先生明日才回来呢,原定今晚的,临时有事。”

  我松了口气,“我要出去一趟,晚餐就不回来吃了。”

  周姨赶忙拿帕子擦了擦手,“小姐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天都晚了,外边儿又在下雪,让司机送您吧。”

  我把围巾绕上,边下楼边回答她:“不用了,麻烦。”又嘱咐,“小叔要是给家里打电话你就说我去同学家了,明天回来,今晚不用给我留灯,周姨你们早点睡,别等我。”

  周姨匆匆下楼,“那我送您到门外。”

  我回头看她一眼,放慢了速度。

  醉里亭离这里不是太远,但没有直达的电车,而且电车速度太慢,小叔的车也不能随便乱往外开,所幸附近就有一家马庄,我通常从小叔这里出发去醉里亭,都会从马庄租赁马匹,一路飞跑过去。

  天色有些灰暗,加上下雪的原因视线就有些灰蒙蒙的,寒风和碎雪直往脸上扑,等目的地到达时,我已经冻得麻木,屁股也被颠得快没有知觉。

  醉里亭其实并不是一间亭子,而是一家药铺,只因大夫老胡好喝酒,与我兴趣相投,次次我来到此处便免不了喝一场,是以被我取了个新名字,当做代号,也好方便我们联络。

  阿均过来替我牵马,脸蛋儿红红的:“念声姐来啦?”

  我从兜里掏出洋糖扔给他:“给马儿喂喂食。”

  他冲我道了声谢谢,牵着马去了马厩。

  一进门,就看到老胡斜躺在靠椅上,正往嘴里塞花生米儿。

  魏然侧身坐在窗前的长板凳上,一只腿踩在凳面,正在用一块白底蓝纹的丝绸手帕擦枪,很专注的样子。

  我看了看他的手,有些愕然:“你拿我手绢擦枪?”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正想过去抢过来,老胡已经一把将我拉到桌边坐下,“那不是你那一块,是慧丫头送的。”

  我将眉一挑:“哪个慧丫头?”

  老胡嘿嘿笑了笑:“还能有哪个慧丫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哦,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回过神来了,是魏然的表妹,叫许慧慧,一直对魏然有意思,隔三差五就要送一些小礼物以聊表心意。

  这个许慧慧因为我和魏然经常在一起的缘故,对我态度很不友好,就怕老子抢了她男人,每每到醉里亭都要在老子跟前和魏然打情骂俏的。

  我的火顿时就烟消云散:“刚才一看跟我的还挺像,现在看真是丑得惊为天人啊,也只能被拿来擦枪使了。”

  魏然勾了勾唇角,把枪放下走了过来。

  老胡倒了杯热酒给我,神情正经起来,“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让你和魏然去做。”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个男的,看起来挺年轻,穿着军装,眼神略微有些阴沉。

  我看了看,“哎”了一声:“这人挺眼熟的。”

  老胡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这是你师叔。”

  “啊?”我又仔细看了看,“哦,还真是,不过师叔这会儿顶多二十出头吧,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老胡点点头:“你师叔从小就心高气傲,对任何人都不屑言辞。”

  我接话:“除了对我。”

  老胡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次你师叔负伤了,放冷枪的人已经被锁定。”说罢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照片,留着短寸头,模样挺苍老。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把照片上这人击毙就算圆满完成。”

  我把手伸进老胡的袖子掏了掏,“还有没,你这袖子是个乾坤袋呐?”

  他一把打开我的手,“别乱摸,你胡子叔这里面宝贝多着呢。”

  我白了他一眼,迅速将桌上那张师叔的照片拿起来揣进怀里,“这我要了,没得商量。”

  老胡急了:“嘿你这女霸王,眼疾手快的。”

  我笑:“谁让你拿出来了,我们的目标又不是师叔,你拿他照片这不明摆着给我机会抢吗。”

  他懊恼道:“我这不是想让魏然看看么。”

  我偏头看过去,魏然小口喝着茶,没搭腔。

  老胡见状只好认栽,“算了,跟你们小辈计较什么。”

  我说:“这次任务这么简单?不会又有马后炮吧。”

  老胡阴嗖嗖一笑,看我一眼:“去了就知道了。”

  这次的目标具体信息不详,只有一个外号,叫地鼠,据说此人非常擅长打游击,尤其是在深山老林那些偏僻地界,简直像自家地盘打洞的老鼠,滑得很不一般。

  我和魏然换好衣裳戴上口罩,腰上别了两把枪,在铺子里挨到傍晚时分才驱车前往。

  魏然早年执行任务时被炸伤了眼睛,后来便落下了毛病,夜里看不清,我便次次任务都跟着他,当他的眼睛,后来干脆成了搭档,形影不离。

  快要入夜,窗外的雪渐渐大了,即使隔着车窗,也能听见风声就在耳边打转。

  车子路过一处繁华的街市,外边儿正热闹,同我们年纪相仿的姑娘小伙们结伴而行,看戏的看戏,逛夜市的逛夜市,好不欢喜。

  我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那把枪,冰冰凉凉的,这车内也是冷冷清清,哪有半点外面世界的热气儿。

  我把头靠在车窗往外看,忽然一顿,车子就停了下来。

  我转过头看魏然,他从上衣口袋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轮廓分明的脸一半隐在暗里一半露在明里。

  我问他:“你累了?那要不换我来开车?”

  他看我一眼:“出门前是不是没吃晚饭。”

  我讶异:“你怎么知道。”

  他把头转过去,长睫逆着光根根分明。

  “肚子叫得跟打雷似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我便听到自己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还真是响。

  就从兜里掏了掏,还有一些钱,当即便拉开车门跑到外面买了几个煎饼。

  本来之前还没感觉,这会儿还真觉得饿得要死,我一边狼吞虎咽还不忘友好地分给魏然一个,他没要,靠在门边抽烟。

  等我吃完他才把烟扔了坐进来开车,而我吃饱了就有些犯困,这里到目的地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很够我养会儿精神了。

  但这么长时间我睡觉去了让魏然一个人开车好像有些不太厚道,我觉得我应该坚持坚持。

  结果中途还是没忍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到那地儿了,魏然在外面等我,我身上盖着他的大衣。

  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我的起床气一瞬间烟消云散,立马拉开门把衣服还给魏然。

  “你怎么不叫我啊?”

  魏然将衣服穿好,拉了拉口罩:“睡得跟死猪一样。”

  “……”

  我瞪了他一眼,没空跟他计较,转过身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现在待的地方是城郊一个小镇,车子停在隐蔽的暗巷里,据老胡所说,那地鼠家就在这里,今晚会回来一趟,趁此机会得把他解决了,不然后患无穷。

  找了个低矮点的地方,我和魏然一前一后从围墙翻上屋顶,脚下就是老旧的青瓦,踩下去难免会有动静。

  考虑到魏然在夜间不便,我指了指右手边的阁楼,对魏然说:“你先去哪儿等着,我去探探情况。”

  魏然应了一声转身往那边走,我便一个纵身跳下去。

  走近看才发现其中一间房有极其微弱的光,窗户糊了一层纸挡风,我用手指沾了点口水捅破,凑上去看,里面坐着一对母子,女人正在给小孩子喂饭。

  我顿了顿,回过头。

  夜色中,魏然的眼睛映着月光,和他手中的枪一样,泛着清冷的亮泽。

  他抬起手摸了摸右耳。

  我惊诧着回过头,屋内已经没有了人,正起身要看,忽然感到后脑处有个冰冷的物体抵着,有个声音在说:“把枪放下,转过来。”

  这种时候便不能给对方威胁自己的机会,我快速回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往下方按,同时膝盖向她腹部狠狠撞去,她闷哼一声,又被我摔倒在地,我没有犹豫地拿起枪朝她心脏位置开了一枪。

  女人捂着胸口,似是不能相信我已将她击中,半晌咬牙切齿道:“你……是什么人……”

  我蹲下来看了看她的伤口,一枪毙命,没得救了,同时告诉她:“虽然早知道你游击挺在行,近身却不行,却也没想到会弱成这个样子。”

  她大口喘着粗气,想说话却不断冒血水。

  我摸了摸她的脸,诚恳道:“下辈子再做这行,可千万记得,开枪不要犹豫,只要是敌人,不管他是谁,先弄死了再说,保命最重要,知道了吗。”

  她的眼神怨毒,手还挣扎着要去摸掉在一旁的枪。

  我站起来,一脚将枪踢走老远,顺手又给她心上补了一枪。

  这才终于咽了气,眼睛却还死死将我盯着。

  我看了一阵,若无其事进了屋。

  类似这样的眼神看得多了,也就难免会习以为常。

  回想当初刚开始做任务那一段时间,不管对方是好人坏人,或是什么样的身份,我都挨个去把他们的眼睛拿手闭上,只不过这样一来时间长了腰就有些受不住。

  后来老胡逼着我把这个习惯给改掉了,原因是我俩一起秘密任务那次解决了一堆特务,我挨个去给他们闭眼睛的时候害老胡被其中一个没掉气的嘣了一枪,从此以后也就改了这个习惯,遇上再凶残的眼神也能对视个好半天没有一点感觉。

  进了屋,我把灯点上,孩子躲在衣柜里,透着缝隙露出一双大眼睛,将我看着。

  我迟疑了一会儿,上前把柜子门打开,孩子缩在角落,眼神清澈,问我:“大姐姐,我妈妈死了吗?”

  我惊异于这孩子的镇定和冷静,但一想,小孩子嘛,什么都不懂,可能连什么是生死也不明白。

  我便点了点头。

  他又问:“那大姐姐,是你杀死了我妈妈吗?”

  没有踌躇的,我又点了点头。

  他就不说话了,只是将我望着。

  我顿觉浑身不自在,他若是恨我,我倒觉得没什么,可他这样纯真的眼光,反倒叫我无所适从。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伸出左手:“姐姐,抱我出去。”

  我也就伸手过去抱他。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右手握着的刀刺过来时,我还是忍不住挡了一下,刚好从手心的皮肉横穿过,同时,魏然的枪声在身后响起,孩子中弹,从衣柜里滚了出来。

  我一瞬明白老胡那阴嗖嗖贱兮兮的笑是怎么回事了。

  魏然靠在门边,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来察看我的伤势,只是平淡道:“任务完成了。”又补了一句:“以及你的训练任务。”

  我把刀从手心扯出来,牵出一串血水,气得直咬牙:“你他娘的混蛋,和老胡联合起来骗老子。”

  他又掏出手绢擦枪,“还没习惯?那还得多练练。”

  “练你大爷!”我把刀朝他脸扔过去,“谁他娘的知道地鼠是个女人,那照片照得跟男人似的。”

  魏然一把握住飞刀,“我也只是没想到你眼神能好成这样儿。”

  我瞪了他一眼,蹲下来把孩子翻了个身,已经没气儿了,幸好眼睛也闭着。

  看样子大概才四岁,想想我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哦,我四岁的时候还在家里和我大哥抢鱼香肉丝呢。

  听到身后咳了两声,魏然说:“他是中村的儿子,这才是我们这次任务的主要目的。”

  我看了看地上的小孩,有些愣神。

  其实魏然不解释我也明白了,老胡之所以瞒着我,让我来解决地鼠,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我对孩子下不去手,而魏然不杀女人,我们正好凑一块能够达成这件事,不然以这样难度系数低下的任务,魏然一个人,或者随便派一个人来都可以完成。

  但考虑到这个小孩是中村的儿子,以老胡谨慎的性格,他会担心出意外,所以还是让我们俩来了。

  不想让我心理有负担,所以这个罪人就让魏然来当。

  这样看来老胡还真是用心良苦。

  我站起来,将口罩揭下来裹住手上的伤口,黯然道:“算了,反正那女的也不是这孩子亲娘。”回过神来又觉得懊恼:“妈的,那老子亏了啊,白让他捅我一刀,我想着我弄死了他亲娘得让他捅我一刀才不至于让我觉得那啥啊。”

  就听见魏然的脚步声渐远,走出门外还不忘骂我:“蠢。”

  难得我心情还不错,不跟他计较:“才不是蠢呢,捅就捅了吧,不就捅一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眨眼的事儿,换个心安理得。”

  魏然没理我,自顾自从围墙翻了出去,我也跟着一路前行,上车后我还忍不住追问他:“哎你晚上会不会做噩梦啊,毕竟你这么残暴杀了一个小孩子。”

  他一边拿出纱布给我缠上一边答:“不会。”

  我说:“也是哈,像你这样的人,内心肯定不会觉得不安的。”

  他突然加重了力道,我当即疼得直冒汗,没来得及开口骂,就听见他声音冷了几分,问:“像我这样的人,我是哪样的人?”

  我也就不敢再造次:“还用说吗!当然是抛头颅洒热血勇敢无畏保家卫国的好男儿了。”

  他手上的动作就变得轻柔,语气淡然:“你就是欠揍。”

  我将手收了回来,笑道:“是是是,你是老大,你说啥就是啥。”

  他看我一眼,没什么表情,转过身发动车子,“日本鬼子杀了我们中国这么多人,我杀他一个小孩儿算什么。”顿了顿,又道:“六年了,你真是没一点长进,心慈手软,在我们这行不适用,否则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我只好继续赔笑:“是是是,魏小爷说得是,说得太对了!简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他把脸扭过去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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