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告白

　　陈长远的死并没有影响春日宴的如期举行，仿佛只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茫茫的大海中一般，连涟漪都未曾激起。楚樱的心情却受了很大的影响。她遣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坐在一株桃树之上，让自己隐在浓密的花枝间，仿佛隔绝了喧嚣的一切。

　　远远的，传来一阵莺声燕语，楚樱偏头望去，见一众少女踱步于桃林中，言笑晏晏，正向自己这边走来。

　　这些少女身着华服，均是雪肤花貌，满身贵气。环佩叮咚声中，少女们边聊边走，楚樱便听到其中一名少女笑道：“这灵犀公主府真是美丽，陛下真是极爱这位公主啊。”另一名少女嗤了一声：“哼，不过是个地地道道的风流公主。”便有人嘻嘻笑道：“姐姐这么说可有真凭实据，坊间的传言可不能尽信。”

　　便听那嗤笑的少女又说道：“我怎敢随意在大家面前胡说。这可是二公主说的，灵犀公主广收男宠，现在府中就有几个呢。不仅如此，还与凤家两位公子纠缠不清。”就有个少女恨声道：“不错，她抢了无双公子的注意不说，连天下第一美人都为了她不再出府了。”

　　其余的少女也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有的说“听说今日凤府的两位公子都到了呢，那凤二公子肯定是被灵犀公主逼迫前来的，刚刚在席间不苟言笑的。”有的说“别的不说，那无双公子可真是风姿绰约，让人望之倾心呢。”还有的说“真是可惜啊。”

　　这其中，突地冒出一个清冽的声音说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可以左拥右抱了？这是什么道理？我觉得灵犀公主做的没错，我很钦佩她。”

　　众人都停了下来，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向这个说话的少女。只见这少女眼神明媚，微挑纤眉，身着窄袖紧身胡服，一派英姿飒爽之气。

　　便有一个柔美的声音语含不屑的说道：“你说的什么话，你二哥可都被当街调戏了，受到如此羞辱。你这做妹妹的倒是帮着别人说话了。真是不知所云。”正是西楚第一美女，在莫愁湖被楚樱推下水的柳如眉。她如今身子刚好，更是一派弱柳扶风之姿。

　　楚樱听到她的话，不由暗道，那飒爽英姿的小姑娘竟然是凤丞相的小女儿，凤府的三小姐，凤栖梧。不像凤萧的风流倜傥，也不像凤玉的容貌倾城，这个小姑娘自有一番英武的气息，很是特别。

　　又听凤栖梧不屑说道：“谁让他长成那种妖孽的样子，活该！”

　　柳如眉不禁说道：“那是你们凤家自己的事，谁管你。不过，灵犀她将胡公子囚禁于自己身侧，那就太不应该了。你们不知道，他是那么的风姿卓然，文雅温柔，却被灵犀掳来当了男宠！”

　　这是便有少女指着柳如眉身后怔怔说道：“是这位公子吗？”

　　众人便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只见一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分花拂柳而来，长发墨黑，脚步悠然，一双清泠泠的眸子闪着难以言表的波光。一众少女便静在了那里，一时无言。

　　胡牵衣缓缓上前，已有一些少女红了脸颊。可他仿佛并未看到她们，只径直走到楚樱所在的桃树下，伸出手臂说道：“公主殿下，马上开席了，大家都在等你回去。：他声音柔缓，如同焦尾琴般悠远动听。

　　楚樱只得乖乖的从树上跳下，稳稳的落入胡牵衣的怀中。她理了理自己的钗环鬓发，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众人一眼，说道：“那走吧。”

　　众少女面上表情可谓是五彩纷呈，惊艳之色还没褪去，又染上了尴尬。楚樱却并不理会她们，只在经过凤栖梧身边时对她明媚一笑。

　　凤栖梧便紧紧跟了上去，口中说道：“公主殿下，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又看了胡牵衣一会儿，便笑道：“这就是你那极得宠的男宠啊，眼光真是不错，太有品味了。”

　　楚樱不由好笑，说道：“你确定是凤丞相的女儿，凤萧和凤玉的妹妹？”

　　凤栖梧嘿嘿一笑，说道：“我早就听得你的大名了，特别钦佩，可惜父亲那个老顽固就是不让我去找你。要是偷偷去宫中吧，我又讨厌那些繁文缛节，正好这次春日宴在你府中开，我就偷偷来啦。”

　　楚樱拉过她的手笑道：“以后可以常来。”

　　宴席中，已经到了众人献艺的时刻。西楚皇帝身体不好，并没有前来参加，于是一众老臣便都缺席了。这倒让席间变得更加轻松和热络。楚樱坐回主位，只示意大家继续玩乐。这时，只见一名青袍锦衣公子起身笑道：“今日美景佳酿，不如凤萧为大家奏一曲，可好。”

　　席间顿时哗然，齐齐望向那青袍锦衣的凤萧。只因天下皆知无双公子擅长抚筝，却极少在人前献艺，哪怕是开元二十年的春日宴上，也仅是随意的与楚樱合奏。如今，他竟然主动要求，众人无不惊讶。连楚樱也怔住，只定定的看着他，不知凤萧唱的哪出。

　　凤萧却不在意众人颜色，只是将古筝取出，就那样席地而坐的抚了起来。

　　筝声淙淙流淌而出，众人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曲调柔美流畅，旖旎中有些洒脱意味。楚樱却眯了眯眸子，这曲子正是当年楚樱所赠的《偏偏喜欢你》，用古筝弹奏而出，自是有一番静美。

　　一曲完毕，众人如痴如醉，一众小姐红了脸颊，都含情脉脉的看着那高贵优雅的公子。凤萧狭长的眸子便收敛了惯常的戏谑之情，低低说道：“谨以此曲赠知音。”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楚樱。楚樱心中不禁一震。

　　胡牵衣安静的坐在楚樱身后，自始至终表情未变，只是为她布菜。几个月来第一次出门的凤玉坐在角落里，看了眼哥哥，又看了眼楚樱，不由脸上苍白，悄悄的握紧了袖中的东西，一言不发……

　　第一日宴会结束，凤萧叫住若有所思的楚樱，笑道：“公主不带我去你的府中走走吗？”

　　楚樱颔首。两人并排走在花木扶疏间，彼此之间竟默默无言。忽的，凤萧指着处问道：“那可是落雪园？”

　　楚樱望去，见那园子曲径通幽，遍植翠竹，正是自己为胡牵衣建的落雪园。她点头道：“是啊。因为想着冬日雪后，翠竹落雪，肯定会很美，所以起名落雪园。”

　　凤萧赞道：“远远望去，那可是西楚难寻的湘妃竹？公主对他，真的好。”他言语中微有些落寞，却又在下一刻洒脱一笑，复又开口道：“那首曲子，我琢磨多时，终得其精髓。公主觉得可好？”

　　楚樱一滞，半晌低低的道：“你弹得很好。只有你可以将那首曲子弹得如此洒脱自然。”

　　“那，公主可明白我的心意？”凤萧狭长的眸子低低的看了过来，眸光闪闪。

　　“我……你看，前面到携凤楼了，我带你去上面看看，从楼上望去，景致很好呢。”楚樱刻意转移话题，转身便要走。

　　凤萧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反身将她抱起，放在身旁的一株低矮花枝上坐定。他将她圈在臂膀间，却仍是彬彬有礼的给她保留了空间，只说道：“公主那日说，陛下想要为您选择驸马。我便回府向父亲求了此事，可父亲并不同意。我知道，父亲耿直，无法接受公主的所作所为。可凤萧却不同，不管世人怎么说，我只遵从自己的本心！”

　　桃花掩映间，少女粉嫩的面庞迅速染上了一抹绯红。她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个突然间诚恳郑重的男子，这个世人口中风采无双的无双公子，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凤萧继续说道：“我只记得那日春日宴上山水之间的小姑娘，落日下与我一起在溪中戏水的抱荷花的少女，那个与我一起逃亡即使中了箭也不说一声的坚强公主，还有，望着我买的莲蓉包都能满足的笑着的你……所以，我的本心就是，偏偏喜欢你。”他微微的笑着，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专注的看着她。

　　楚樱张了张嘴，却并不能发出声音。良久良久，久的她仿佛已经窒息。凤萧却突然低低笑道：“公主不必为难。凤萧会等你回复，明年此刻，如果，公主答应我，那我会带你离开，去属于我们的山水之间。如果，公主还是没有选择，我便放弃。”

　　说完，他洒然一笑，向楚樱施了一礼，悠然的分花拂柳而去。意态潇洒，他仍旧是那个名满天下的无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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