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我心中的不知名情绪也开始渐渐加深。叙一眉头微皱。我好想把他的眉头抚平，你可知道，你这样皱眉，我会难过。而他却正在这样看着另一个女孩儿。他单膝跪地蹲在莫莫身旁，细细看着她。

　　虽然这样说并不合适，不过他已经忘记对我说的话了吧。现在他在乎的仅仅是那个受伤的女孩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这安静，我又怎么可以打破？他们之间或许曾经有着深深的羁绊，虽然忘记，这羁绊也会深深藏在二人心底。只是现在不记得，总会想起来的。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浓得我看不见曾经在天上闪烁的星星。它一片漆黑，笼罩着一切，压抑着一切，也压抑着我的心。

　　真的好想离开这里。我站起身，走到冰箱拿了两瓶水。我缓缓地离开冰箱，缓缓地走向客厅。叙一还守在她身边。我踱过去，准备将水递给他。我还来不及开口叫他的名字，莫莫就醒了过来。

　　叙一向她靠近，轻声问道：“你怎么样？”莫莫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叙一。然后她突然起身，抱住了他。叙一有些发愣，他的双手撑在地上。我递水的手伸在半空中，然后，缓缓放下。莫莫紧紧地抱着他。而叙一，并没有推开。

　　一阵哭泣声传来，我看到莫莫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真的很瘦弱，瘦弱到只要叙一一伸手，她就可以陷入他的怀中。叙一僵在那里。我一只手拿着一瓶水，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像个傻子。水很冰，几乎彻骨。

　　莫莫还在哭着，我仿佛看见了哭泣时被叙一抱住的我。原来那个时候，我是那么无助。叙一终于缓缓抬起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有着修长的手指，它曾经那么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他在莫莫背上轻轻拍了拍，轻声说：“好了，别哭了。”

　　“咚。”我手中的两瓶水掉在了地上。我愣愣地看着他们。心里好酸，鼻子也酸。叙一终于转头看我。难道他这时才意识到我的存在吗。明明我在这里陪了他这么久。他曾经这样安慰过我，当然，他也可以这样安慰别人。我只是他的小侄女，而她是他喜欢的人。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并且，还应该远胜于我。

　　莫莫仍旧俯在他肩膀上哭着，叙一看我的时候，眼中有些闪烁，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转过头去，拍拍莫莫的肩膀：“别哭了。”真是过分啊。

　　我真过分。为什么要打扰他们。我不该再待在这里吧。我拿起背包，缓缓说：“叙一，你好好照顾她吧。天黑了，我先回家了。”声音带着些沙哑，我真过分，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声音对他说话。这样不就把我的难过全部都暴露出来了吗。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对他撒娇。

　　叙一缓缓站起身。莫莫的双眼已经红肿，她揉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哭着。美人就是美人，哭的时候还是这么美。叙一静静地看着我，我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是他的呢，还是我的。我转身而去，他的声音突然响在我身后：“留下来吧。”我坚毅地迈出去的双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停了下来。

　　凭什么我要留下来，让我留下来看你们恩爱两不疑吗。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对于他说的话，我从来不会反抗。他说过的啊，他是我叔叔，我得要听他的话。我深呼吸，想把所有的不好的情绪都藏进心底。我转身：“好啊。”他深深地看着我。

　　叙一坐到莫莫身边。他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坐下。我坐到另一边。叙一低头看着抽泣的莫莫。他轻声说：“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莫莫抬头看他，双眼通红。她没有回答，仍旧抽泣着。楚楚可怜。

　　叙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说也没关系，你受了伤，要好好休息。”虽然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但是他还是耐心地安慰着莫莫。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

　　叙一，你想让我用怎样的心情来看你们？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转身走向窗台，看着窗外。濛濛细雨笼罩着一切，远处还看得见街上灿烂的灯火。人啊，明明孑然一身也很好，可是偏偏要生出这么多羁绊。

　　等我再回到客厅时，莫莫已经睡着了。叙一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他一直低头看着她，神色有些异样。我说：“她怎么样？”叙一抬头看见我，我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他看了看莫莫，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睡着了。”我看着莫莫熟睡的样子，很安静。她的睫毛很长，和叙一的一样。

　　我说：“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吧。”虽然我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莫莫，但是如果她怎么样了，伤心的还是叙一吧。叙一说：“那就让她去我房间里吧。”他看了看我，好像想说什么，可是还是什么也没说。他起身抱起莫莫，朝他房间里走去。我努力平静地看着他们。可是我根本无法平静。内心的悲伤翻涌而来，我快要被吞噬了。

　　可是我的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叙一的脚步。果然在哪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他的小跟班。叙一轻轻地把莫莫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他看见站在门口大脑已经停止思考的我，向我招招手。

　　我缓缓踱步过去，他看我一眼，轻声说：“今天晚上你和她一起睡这里好不好？”我看了看叙一的床，很干净，很整洁。睡在他的房间里吗？不知在多久以前，我就已经幻想过了。想把被子裹在身上，感受被他的气息环绕的感觉，想坐在他的书桌旁，静心阅读他喜欢的书。我甚至想，如果不是短暂的停留呢，如果是一辈子让我待在这里呢，那我也愿意。此生甘愿为你画地为牢。

　　可是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接近我的幻想。我不想。要是你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谁也不能待在你房间里，谁也不能走入你的生活。我想要你的一切一切，都只属于我。可是虽然我现在心里很难过，我还是要答应你。我点点头：“好啊。”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好让我的悲伤不会暴露，或者别让它那么明显。我笑着说：“你是我叔叔，我要听你的话。”

　　他有些愣地看着我，眉头微皱。我听到他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伸出一只手，在我头上揉了揉。我感到鼻子酸酸的。他拉着我走出去。

　　他问我：“饿吗？”他径直走向厨房：“我给你做饭。”他挽起袖子：“给你做好吃的。”我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他看看我。“真的不饿。”我说。他很担心莫莫吧，我怎么可以再要求他为我做些什么呢。我说：“你还是去看着莫莫吧，等会儿她醒过来又哭了怎么办？”他一直看着我，然后，他缓缓向我走近。他说：“不开心了吗？”我摇摇头：“没有啊。”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难过。他敲了敲我的头：“你说你是不是……”

　　“叙一。”莫莫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心中一沉，转过身去。莫莫正站在我厨房门口。她走向叙一：“叙一，你不是要给我做好吃的吗？”她脸上挂着笑，从眼睛竟然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那个笑，居然还有一些甜蜜。她像是没有看到我一样。她径直从我身旁走过，上前去挽住叙一的手，探头向厨房里看了看：“啊，还什么都没有做啊。”叙一低头看着她，有些愣，又仿佛在思索。

　　叙一轻轻拿开她的手，注视着她。莫莫抬头，笑着看他：“要不要我帮忙？”叙一说：“你先出去坐一坐吧。”他看向我：“十里，过来帮我。”莫莫转身走了出去，脸上还带着笑。叙一又挽起袖子：“饿了吧，过来，给你做好吃的。”“哦。”我应着。缓缓走过去。

　　忙得差不多，我拿着餐具走出来。莫莫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杂志。她看上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明明不久前还哭得梨花带雨，现在怎么就这么开心了？我将餐具放在桌上。我总觉得她好像在无视着我，女孩子之间是最知道对方心思的，喜不喜欢一眼就能看明白。她试是因为这个，才假装看不见我吧。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她正看着的那页杂志，是销售手表的。叙一也会看这种杂志吗？她仔细地看着，撑腮思索着。我说：“你好些了吗？”她没有说话。我又说：“你之前去了哪里呢？”她仍旧没有回答。在她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叙一过得并不快乐吧，记得他对着我叫“莫莫”的时候，很悲伤。那么她究竟去了哪里。我问她：“莫莫，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叙一有多么难过。

　　她还是细细看着杂志上的手表，没有说话。甚至她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动。我有些生气，难道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这么不重要吗，她一点也不想回答。“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时候，叙一他有多么想念你？”我说，“为什么你要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她没有回答。

　　我拉住她的手：“你告诉我。”心里的怒意掺杂着悲伤，快要让我窒息了。我好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个让叙一曾经那么无法忘怀的女孩儿，究竟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她像是听不到我说话，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一样。一丝疑惑漫上我的心头。

　　“十里。”叙一叫着我。我松开手，转头看他，他把菜放到桌上。莫莫见他过来，忙把手中的杂志放在身后。看着她的举动，我更是不解。她看了看桌上的菜，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都是我爱吃的。谢谢你，叙一。”叙一有些愣的看着她。这个女孩儿笑起来，就像雨后的太阳，不耀眼，却异常美丽。

　　莫莫坐在叙一身旁，拿起筷子夹起菜放到他碗里，笑着看着他说：“尝尝你做的菜，味道真的很好。”叙一皱眉看着她。我低下头去。真的好想离开这里。叙一没有说话。餐桌上一时很安静。

　　吃过饭，莫莫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的餐具。我站起来，说：“我来吧。”她手上还有伤。我收拾起桌上的餐具。莫莫没有理我，她端起手上的餐具走进厨房。我有些愣地看着她。叙一站起身，接过我手中的餐具：“我来吧。”他走进厨房，我跟过去。他对莫莫说：“你还受着伤，出去休息吧。”我走过去，拉着莫莫说：“出去吧。”莫莫没有理我，她笑着站在叙一的旁边：“那我在这里陪你吧。”

　　叙一注视着她，叹了一口气，对我说：“算了，随她吧。”我缓缓垂下手。我看着莫莫。她笑着看着叙一，脸上洋溢着暖暖的幸福。叙一转过头去，埋头洗着餐具。莫莫拿着手帕站在他旁边，笑着说：“我来帮你吧。”她拿过叙一放在那里的碗碟，细细擦拭着。叙一停下洗碗的动作，默默地看着她。我转身走了出去。

　　在这里待着真压抑。

　　深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莫莫好像很喜欢踢被子，我爬起来给她盖了好多次。曾经那么想要的一切，都被搅乱了。我把被子攥在手里，放到鼻尖上。有叙一的味道。我转过身去，莫莫睡得很熟，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叙一今天睡沙发，不知道他现在睡着没有。我轻轻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远远地，我看见叙一躺在沙发上。我轻轻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原来他睡着的时候是这样的。真好看。

　　我静静地看着他，今天的叙一，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呢。他是不是就快要想起她了？想起她的时候，是不是就会离开我呢。那我到底希不希望他想起来，如果他记起来了，我会不会难过呢？叙一啊，其实我只想要你是我一个人的。但是这个心愿怕是无法实现吧。那么就允许我幻想一下，最起码现在，就是我凝望你的这个时刻，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好看的眼睛闭着，鼻梁高而挺，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手，他的所有我都喜欢。总觉得只要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我就不会再难过了。我站起身，给他盖好被子。这么大的人，还不知道好好睡觉。

　　我转过身。我的手腕被抓住。我有些被吓到，转过头看他。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盈满光亮。我说：“怎么了，吵到你了吗？”他唇角勾起一丝笑，然后，我全部的心跳都被夺去。

　　他温柔地笑着，说：“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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