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哐哐哐”车轮的声音仿佛响在耳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快步推着病床。“坚持住……”一个女孩儿说道。手术室的门关上，女孩儿站在手术室门口，无力地垂着手。肩膀微微颤动。她在哭泣。她想，要是有人能抱抱她就好了。好想有个人来让她依靠。可是，那时候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手术室的光越来越微弱，眼前越来越黑，好像一切都混在一起搅动着。头好痛……我醒过来。是梦啊……

　　今天也要去上学，请假在家的悠闲日子，想想都让人心动。对了，明天是我的生日。也无所谓吧，反正也是我一个人。自从上次和尹尔父亲吃饭闹了不愉快后，我就没有和父母联系过，想必今年是连一条祝福短信都不会收到吧。我刚到学校，还没歇气，麻烦就找上来了。我刚把书包放好坐下，尹尔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一大清早就看见我不想看见的人，真扫兴。她一直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手臂叫道：“杨十里！”她很用力地抓着我，手上一阵痛传来。我不耐烦地甩开，冷眼看她：“一大清早的，你在别人班里瞎叫什么呢？”教室里的男生明显被惊到了，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她说：“昨天晚上你去医院了是吗？”我淡淡道：“是，怎么？”她狠狠皱眉说：“你去见了林余，是吗？”我淡淡笑笑：“是，怎么。难道我的行程需要向你汇报吗？”她恨恨地看着我。我缓缓站起，笑了笑：“你现在……是在为什么生气呢？”她顿了顿。我说：“林余的爷爷生了病，作为朋友，我当然需要去看他。你这么喜欢他，你有空在这里瞎生气，你还不如去看看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了眼。我想起那天看到的，看了看她，说：“怎么，被林余赶出来了？”她有些慌地看我一眼，脸上有些红。我淡淡笑了笑：“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啊……我可以去，但你不可以是吗？”周围的人都有些惊讶。也是，她毕竟是校花，哪里被人这样说过。她扬起手要向我挥来，我一把抓住：“尹尔，虽然在我看来你是徒有虚名，但他们都把你奉为校花呢，你这样，恐怕不太好。”她眼里有些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直地看着我。我松开手，她的手臂垂下。真烦。我看着她，说：“要上课了，校花不用回去上课吗？虽然我记性不好，但是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你做过的事，我不希望你忘记，我也不会忘记。不过我也不是爱报复的人，你还是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了。好久没有打架了，真怀念啊。”我冲她笑了笑，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这里，含着复杂的情绪。她从后门走了。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佩服我自己，居然把一个校花搞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和全班男生作对。也真是没意思。

　　回家的路上，有风轻轻吹着，夕阳的光映在天边，用不了多久，夜晚就会到来了。今天一天都没什么起伏的心情，过得很平淡。路过广场的时候，我看见那条长椅，这里是叙一坐过的地方。叙一……我心里一紧，继而传来猛烈的跳动声。爱上一个人是这样啊，只要想到他心里也会很激动。我慢慢走过去，趴在围栏上向下看。江风拂面，带来了清新的水的味道，像是给今天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有一个人的背影映在我眼帘，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江边，江风将他微卷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心里猛地一颤，我撒开脚丫子蹭蹭地往下面跑。是叙一啊。心里被开心填满。我飞奔到他身边，他正望着水面。我气喘吁吁，叫了他一声：“叙一。”他转头看我，眼睛里映出了夕阳的颜色，闪闪的。他的眼睛很漂亮。他一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坐到他身边。他应该又不认识我了吧。想到这个，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我冲他笑笑：“你不认识我吧。”他没有说话。“我叫杨十里。”他轻轻点点头。“你在这里干什么呐？”他说：“吹风。”声音淡淡的。这里风很大，很凉快。我捡起身旁的石头，抛进水中，“扑通”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在我眼里，这水花也分明映着夕阳的色彩，闪闪发光。看来见到他，我真的很开心呢。

　　“不回家吗？”他突然问我。抛石头的动作顿了顿，我笑笑：“不想回去。”一颗石子又落进水中，“扑通”一声。“为什么呢？”叙一轻轻问道。我将手里的石子尽数扔进水里，水里溅起了很多朵水花，水面漾起层层涟漪，一圈圈地散开。“因为，家里没有人啊。”我笑笑，“就算回去了，也是只有我一个人。”最起码，在这里，还有你和我在一起。叙一拾起一颗石头，抛入水中，石头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完美落入水中。“扑通”，溅起了一朵很大的水花。我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他很好看，就像从漫画里走出的一样。他转头看我，携着笑，轻轻说：“那就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太阳渐渐消失在远方，黑夜吞没了它的最后一丝光芒。转而替之的是漫天闪烁的星光，就像是叙一的眼睛一样。叙一望着前方，我偷偷瞄了他几眼。高挺的鼻，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微卷的头发被讲风吹得有些乱。真好看。明天是我的生日，要是不是一个人就好了。要是能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好了。对呀，他现在就坐在我身边，我为什么不勇敢一点，试着邀请他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想到这些，心里不禁有些紧张。我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笑了笑：“哈哈，今天的月亮有点圆……”说着我指了指天空，叙一看了看天空，又偏头看看我，笑了笑。我看了看天空，你大爷的，哪里有月亮？脸上瞬间有些发烫，真尴尬啊。我吭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缓缓地收回手。他一定觉得我这人有点傻吧。可是想做的事一定要鼓起勇气去做。我摸了摸头发，弱弱地说：“明天，是我的生日，家里……没有人啊。”我抬眼瞄了瞄他，好像没什么反应。我提高音量，仍旧弱弱地说：“叙一，明天你能……陪我过生日吗？”他转头看我，眼睛一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我连忙解释：“家里没有人，每次过生日都只有我一个人……”不过他不记得我，虽然我与他相处了这么多次，可是他现在只记得今天的我，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啊。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叹了口气，放弃了解释：“对你来说，我们只是刚刚认识吧，也是，谁会陪一个陌生人过生日，想想都觉得很奇怪啊。”我有些丧气。“好。”他的带了些磁性的声音传来，点燃了我心头将熄未熄的火苗。我有些激动，反射性地转头问他：“真的吗？”他将手支在弯起的膝盖上，撑腮看着我：“你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吗，一个人很孤独吧。两个人总要好些。”他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我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我伸出手：“拉勾。”他笑了。他的手还是很温暖。我从包里翻出笔和纸，快速地写下一行字，交到他手里，很认真地说：“记得啊，一定要来啊。”我背起书包，快速地往家的方向奔去。我太开心了，我怕下一刻我就会不顾形象地在他面前笑出来。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就像是我此刻内心的欣喜一般激烈。突然，我想到，我是不是该送他回家呢，他应该找不到回家的路吧。我急忙掉头又飞奔回去，可是他却已经不见踪影。走得真快啊，我气喘吁吁地回家。

　　躺在床上，我几乎不能入眠，辗转反侧，心里很激动，比幼儿园时想到第二天是六一儿童节还要激动。不过，他一定不记得，所以我写了张字条给他：“下午七点，阳光中学门口见。”但愿他明天能看见这张字条吧，不过，要是他明天真的可以记得就好了。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处于兴奋状态，原本一上课就打瞌睡的我，竟然格外地精神。班主任以为我想通要好好学习了，拉着我的手欣慰地说：“十里，你终于肯听老师的话了吗，很好很好，继续这样下去，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个好前途……”我颇心不在焉。不知道叙一他，有没有看到我写的字条呢？

　　下课后，我几乎是腾空飞奔出去。我第一次有这么迫切的愿望，我想见到他。校门口的人群来来往往，我踮起脚尖急切地四处张望，他不在？人很多，可是我没有看见他的身影。这样啊，原来他没有看到那张字条，他还是把我忘了。是啊，他又怎么可能会记得。我缓缓走到树坛边坐下，看了看身上为了和他一起过生日而换上的长裙，失落在心里缓缓蔓延开来。想不到，我还是要一个人过这个生日，那又有什么意思。我没有朋友，这里的女生们都害怕我，有的觉得我是坏学生，不屑与我交朋友。本来一个人的日子也过得去，可是人往往是在期望落空后，才体会到自己的悲哀与孤独。真希望有个人能和我在一起。抬头仰望天空，长叹一口气。真是奢望啊。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我往树上望了望。我看见树枝上好像有人。我腾地站起，攀在树干上向上面看，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正闭目躺在树枝上，一直腿弯起，一只手枕在脑后。他有微卷的头发，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原来有人能为我等候，是件这么令人感到幸福和安心的事。从前我不敢奢望，可现在，我喜欢的人就在这里，等着我。

　　鼻子酸酸的，我扬起声音唤他：“叙一。”他微微睁开眼往树下看，然后一跃而下，我被吓得退后几步。他看着我，像是在想着什么。他说：“你认识我，是吗？”“对……”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他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我：“那这是你写的吗？”“下午七点，阳光中学门口见。”字条上这么写着。我点点头。他说：“那，有什么事吗？”我有些懵：“什么？你……不记得吗？”怎么会？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今天在桌上看见的，想着或许有事，就来了。”原来这样啊，他还是……不记得我。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现在他履行诺言来了，这样我就已经应该满足了。他一直看着我，我将字条收进包里，笑了笑，说：“今天是我生日，你陪我过生日好吗？因为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缓缓低下头。昨天的他，还会是今天的他吗？“一个人过生日的话，应该很孤独吧。”他突然说。我猛地抬起头。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好。我陪你过生日。”“真真真……真的吗？”我舌头打结。他点点头。心里的阴霾终于消散，太阳终于在我的天空里升起。我拉起他的手臂，开心地说：“那走吧。”他问：“去哪儿？”我说：“先去吃饭，然后去唱歌。”他偏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学校，笑着说：“你不是学生吗？怎么去歌厅？”我摇摇头，笑道：“我可不是好学生。”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分开时难过不能说，谁没谁不能好好过……”“我宁愿留在你方圆几里，至少能感受你的悲喜……”“我忍不住从背后抱了一下，尺度掌握在不能说想你啊……”KTV包房里，响起了我鬼哭狼嚎的歌声。一个小时前，我带着叙一去了我最爱的火锅店，因为太开心，结果喝了好多酒。我现在尽情地唱着我喜欢的歌，我真是觉得我在用生命在演唱，用别人的生命。因为从叙一那有些发黑的脸色上，我就已经知道了我的歌声多么有震撼力。他是一个多么淡定的人啊，居然也被我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他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喝着水。我尽情地演唱，感觉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又演唱完一首，我满意地坐回叙一的旁边，他递给我一杯茶：“喝一点吧。”我摆摆手，笑道：“我不渴，不喝。”我拉起他的手，其实我这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喝醉了。因为叙一的脸，还清晰地映在我眼睛里。我笑着说：“叙一，你也唱一首歌给我听听。”他有些无奈，对我说：“你喝醉了，我们早点回去吧。”我摇摇头：“我没喝醉，我还可以唱。”我爬起来拿起话筒，伴奏响起，我歇斯底里地吼道：“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花火……”还没有唱完，我就跌坐在了沙发上。我感到有些站不稳了。叙一一把扶住我，说：“好了，回家吧。”我看着就在我身旁的叙一，笑了，我说：“叙一，你能来陪我过生日，我真的很开心。以往的生日，我都是一个人过的。那些日子，我真的觉得什么意思都没有。”我拉着他的手：“真的谢谢你。”他的眼睛里有柔柔的光，我很想抱抱他。我的手攀上他的肩膀，抱住了他。我感到他有些停顿，可是他却，并没有推开我。他一动不动。可这时不知为什么，一股悲伤蔓延上我的心中。我突然感觉，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告诉他，可是我该从哪里说起呢？他的怀抱很温暖，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感到很安心。渐渐地我感到头有些昏沉。包房里的伴奏还在响着。

　　“叙一……”我有些昏沉地唤他。“……嗯？”他答道。他的声音低低的，很好听。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伤心。“我喜欢你啊……”我缓缓地说出这句话。我感到他顿了一下。悲伤还是继续在我的心中蔓延。“可是你为什么……不记得我呢？”鼻子有些酸，是啊，他为什么不能，把我牢牢地记住呢。就像我把他深深地映在脑海里一样。过了好久好久，我就这样抱着他，都快要睡着了。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感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放在了我的脑后。是一只很温暖的手。然后，叙一的声音轻轻地响在了我的耳边，很温柔，很好听。

　　他说：“生日快乐。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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