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又一个星期过去，我依旧没有见到叙一。这天下午放学，外面竟然下起了雨。夏天的雨很猛，哗啦哗啦地下着。我没有带伞，只得坐在教室里等着雨停。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光了，就只有我一个人。突然有一个人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地抓起他的手转身擒住他。一声痛呼传来：“疼疼……放手。”很熟悉的声音，我定睛看了看，是林余，他痛苦地皱着眉。我撒了手，瞥着他：“干嘛？”他揉了揉手臂，有些委屈地看着我：“我不就想让你猜猜我是谁吗，你居然这样对我。”我无奈地看着他：“你以为你是小学生吗，而且现在的小学生都不玩这个。”他坐下，拍了拍身旁的板凳，我也坐下。我说：“你来干嘛？”他摇了摇手上的伞，咧开嘴笑：“送你回家。”我很不屑：“不需要。”他有些不满：“为什么啊？”我懒得理他，他也就不说话了，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我转头去看了看他，他在看着我，目不转睛。我问：“你在干嘛？”他撑腮笑笑：“你的侧脸真好看。”我忽略这句话，继续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他打了个哈欠：“等你一起回家。”我摆摆手：“你走吧，我不想你跟着我。”他不说话，笑着看着我。我很不满：“再不走我就打你了。”他还是不说话，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忽然他的电话铃声响起，他冲我笑笑，出教室接了电话，回来后却是一脸沉重。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拿起背包走了，对我说：“伞留给你。我有事先走了”然后就走出去了。我有些愣，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凳子上的伞，我想了想，真是万分感谢他，明天一定要好好给他道谢。

　　撑起伞走出校门，天灰蒙蒙的，有些冷。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街上的人有些少，来往的人都行色匆匆。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街上至少要热闹些，我慢悠悠地走着。路过一家网吧，顺便走进去上了会儿游戏，吃了桶方便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有些困了，于是快步向家里面走去。雨已经停了，路上只有路灯昏暗的光，道路很湿，夜风微微吹着，仍旧很冷。我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加快步子走着，从前面的小巷里，忽然窜出来十来个人，看穿着打扮，都是街头混混，他们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朝我走来。昏暗的路灯下，我只看得见烟雾缭绕。领头的那个染着黄头发，鼻子上有一条伤疤，他把手里的烟头随意扔在地上，看着我。我站在那里不动，很明显，他们就是来找我麻烦的。领头的说：“你叫杨十里？”我冷冷地看着他。见我不说话，他身后一个小混混接话道：“大哥，照片上的人就是她。”领头的看着我，傲气地笑笑：“对不住了，我们本来不想找你的麻烦，可谁叫你惹到人了呢，有人给我们五千块钱让我们收拾你，咱混得也差，谁出钱我们就替谁办事。今天，你怕是不好回去。”我冷笑一声，定定地看着他说：“好啊，如果你们打输了，就别在这里混了。”领头的挽起袖子：“口气挺大，兄弟们，上。”一群人很有气势地冲上前来，我沉静地看着他们。说实话，我的仇人挺多的，我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看得起我。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准备好发力。可他们还没走近，从一旁突然闪过一个黑影，快速从他们每个人身边绕过，我来不及看清动作，那群人已经全部倒下。黑影转身看我，我心里一惊，是他，叙一。叙一眼里像是含了忧伤与欢喜，一步步走向我，并向我微微张开了双臂。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近。他是要拥抱我吗？我的脚却动弹不得，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终于来到我的身边，将我拥入了怀中。身上的寒冷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我完全呆滞，大脑停止了思考，心里更是扑通直跳。我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我竟无意识地抬手也抱住了他。鼻子有些酸，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轻轻地抱过，竟生出了些留恋。他在我耳边轻轻说：“莫莫别怕，我在。”脑子像是被电击了，我心里的温暖瞬间消失。莫莫。又是这个名字。为什么他老是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我推开他，直视他：“你看清楚，我不是什么莫莫。”莫名其妙地被人抱了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他仍旧含笑地望着我，摸了摸我的头：“莫莫，我在。”他是傻瓜吗，就像听不到我说话一样。真是不可理喻。我捡起地上的包快步走了，我真想离开这里。身后传来什么重物的落地声，我转头去看了看。是的，就像上次一样，他昏倒了。苍天，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么奇怪的人！我真想跪在地上求上天让我远离这个白痴二货，可是这样并不行，这只是客观唯心主义，是错误的。我扶了扶额，欲哭无泪。这种情况下，我本来是可以走掉的，可是他两次都抱了我，两次都晕倒。这让我不得不想到他是不是因为我而晕倒的。就像那个韩剧名叫《来自星星的你》，男主角每次和女主角接吻都会晕倒，而我这只是抱一下又怎么了？我很爱干净，每天都洗澡，他这样就好像我几年都不洗澡。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他，悲催地想着该怎么办。但其实现实已经很明了，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再把他驮回他家。我悲哀地叹了口气，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事情？我走过去扶起他，架在我的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他走向他家，就像我小学同桌时每次写作文都写到的：“我半夜发病，妈妈不顾风雨背着我走向医院，深一脚浅一脚，狂风吹在妈妈脸上，暴雨打在妈妈身上，可是妈妈丝毫没有犹豫，一直背着我往前走。我趴在妈妈的背上，觉得很温暖。”然而其实我的妈妈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她好像只在我生病时把我丢给保姆让保姆带我去医院，所以我的作文是这样写的：“我的保姆在我半夜发病时背着我，不顾风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我往医院奔去，我趴在她的背上，感到很温暖。”我的同桌看到了，嘲笑我是地主阶级，小学生而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地主阶级，不过我听了很不爽，就把他揍了一顿。现在我才是真切体会到背着一个人的感觉，不过我没有感到寒冷，反而越来越温暖。

　　算算我已经是第三次来他家了，所以门卫或许已经对我有些眼熟，我没有刷卡他也放了我进去，可想这个小区的居民很危险，因为保安不靠谱。我背着他进了电梯，从他衣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将他扔在了床上。终于如释重负，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挪到客厅喝了口水，我趴在沙发上，全身无力。真是累得要死要死的，我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又走进卧室看了看他。他双眼闭着，微卷的头发随意散着，我有些呆，他还真好看。给他把被子盖上，无意中触到他的手，好温暖。灯光是淡淡的，照在他脸上，棱角分明。我随意看了看卧室里，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书桌上放了一本书，白色的封面。我好奇心走过去看了看。书名叫《我所到过的远方》，拿起来翻了一翻，我发现，在第九页夹着一张照片。这是一张有些旧的照片，我拿起来看了看。照片上有一个女孩儿，笑得很灿烂，留着长长的头发，她身边有一个男孩儿，很眼熟。我定睛看了看，竟然是叙一。这或许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很干净，很清爽，和现在成熟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想了想，这个女孩儿或许就是莫莫吧，叙一这么多次叫她的名字，想必很爱她。可是这个女孩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为什么他会把我错认是她？原来这两次拥抱都是给她的。看照片，她很开心。叙一搂着她，女孩儿只到她肩膀处。她是看着叙一笑的，看得出他们很相爱。有自己喜欢的人在身边，怎样都不算差。我默默地把照片夹回书。“你在干什么？”他清冷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我吓了一跳，慌忙中书掉在了地上。他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很爱惜地捧在手里。他皱着眉，像是生气了。他冷冷地看着我：“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忙摆了摆手：“我……我没……”我无法解释，本来乱翻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的。我垂了头，收了手：“对不起。”我抬头偷偷看他一眼，他有些生气地盯着我。他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我真是目瞪口呆。他的记性为什么这么差？我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不认识我？我……我叫杨十里，你……你晕了，我把你送……送了回来。”可是他眼里的冰冷丝毫没有消减，一直这样看着我，我眼前恍若立了座万年冰山。我竟觉得身上有些寒冷，冷风嗖嗖地往我身上刮。站了一会儿，他终于说：“谢谢。不过我并不认识你。请你离开这里。”很明显，他皱着眉，就是生气了。我有些呆，他下了逐客令。我费了那么大把力气把他弄回来，他就是这样的态度。我顿时感到很委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做？下次就算他倒在我家门口我都不会去扶他。我很愤怒，提了包冲了出去，一冲就冲到了小区外面。路灯很昏暗，看看小区门口的时钟，已经十一点了。这么晚了，就是我小区的看门大爷的狗也睡觉了，可是我还一个人站在这里，并且我是被赶出来的。我不免有些伤心，缓缓迈着步子向家走去。

　　到家，我什么也不想做，困在床上。心里好悲伤，明明我救了他那么多次，他却一次也不记得。不就一本破书吗，至于这样吗。我很不平。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打开看看，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顾月默”。我静了静。顾月默，是我的妈妈。小时候我就觉得，我妈妈的名字很美，每当我的同学问我，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时，我都会很自豪地说：“我妈妈叫顾月默。”我的同学就会很赞叹地说：“你妈妈名字好好听。”然后我就会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点点头，其实内心已经乐开了花。长大后，我却不愿意再谈起这个名字。我妈妈除了给我钱时，基本上不给我打电话。我的生日，我妈妈最多就给我订一份蛋糕送到家，再发个四个字的短信：生日快乐。她还算好，没让我落到自己订自己生日蛋糕的下场，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呆呆的，又有些不愿看。她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踌躇了一会儿，我还是拨了过去。电话“嘟”了三声后，一个平淡的女声响起：“喂？”我淡淡说：“有事吗？”她说：“十里，有件事妈妈想告诉你。”我低低应了一声。她说：“明天晚上，有一个公司的合伙人想请我们吃饭，顺便谈谈生意上的事，你也要去。”我淡淡说：“为什么我也要去？”那边静了静，她说：“我希望我，你，还有你爸爸，可以一起去。”她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带了些磁性，更显冷淡。我说：“你这样真没意思。”她明明不想见到我，还有我那个爸爸。她没有答话，继续说：“我给你买了条裙子，明天早上会送到你那里。明天晚上六点，我会在你小区门口接你。记得打扮漂亮点。”我还来不及拒绝，她就已经挂了电话。她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饭局，也不喜欢穿裙子。把手机扔在一边，蒙着被子，很久以后我才睡着。我梦到叙一的脸，好看的，干净的脸。

　　第二天是周六，我在家蜷了一天，哪里也不想去。说实话我是生叙一的气的。就算遇见他，他也不记得我。我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敲门的声音响起，我懒懒地爬起来开了门，裙子送到了。我关上门拿出裙子看了看，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很漂亮。我扔在沙发上，走进卧室看书。晚上六点，我套上裙子出了门，踩上帆布鞋，头发只是随意披散，我仍旧背着我的单肩背包。吃个饭而已，我也不喜欢打扮，更不喜欢穿裙子。小时候调皮，老爱到处跑，穿裙子很不方便，就养成了不爱穿裙子的习惯。裤子多方便，随便我怎么跳都不会怎样。走到小区门口，妈妈黑色的小车停在小区门口，我上了车。车子平稳地驶着，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她今天很漂亮，不，她一直都很漂亮，包括当初和我爸爸离婚的时候，也是这么漂亮，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落泪。车子里开着空调，我感到有些冷，伸手调低了些。她说：“不是让你打扮漂亮些吗？”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起伏。我看着窗外，淡淡说：“不喜欢，也不需要。”她一直看着前方，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不经意地说：“请我们吃饭的叔叔的女儿好像和你是一个高中，或许你也认识。”我淡淡应了一声：“哦。”再无话。我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话，明明不想见我，是在为等会儿的饭局铺垫感情吗？或许又只是客套吧。真无聊。

　　来到餐厅，我下了车，站在餐厅门口等着妈妈把车停好。远处又一辆黑色小车驶来，我看了看，心里愈发冷淡。我爸爸停好车，从车上下来。以前我总觉得，我爸爸很帅，很高，他叫杨升羽。以往我把他当作我的男神，很崇拜他。他也很温柔，脾气很好。犹记得他们离婚那天，爸爸妈妈签了离婚协议书回到家，妈妈脸上的妆容很精致，她摸摸我的头，轻轻说：“十里，爸爸妈妈离婚了，要分开了。”我很小，不懂，还很天真地说：“离婚是什么？”她又摸摸我的头：“离婚就是，爸爸妈妈要分开了。”我抱着我的泰迪熊问：“为什么要离婚？”她好像微微叹了口气，说：“爸爸爱上了别的女人。”我的爸爸，就站在一旁，我妈妈转头过去看他一眼，冷淡地说：“你再和她说会儿话吧，毕竟这是最后一次见了。”她转身走进了房间。我记得，我爸爸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了一句话：“对不起。”长大后，我终于懂得他们为什么要离婚，我爸爸的形象也轰然崩塌。我记忆中那个温柔又帅气的爸爸，早已经随着我长大而淡忘。我跟了我妈妈，不过不久后，我妈妈也抛弃了我，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爸爸走过来，微微眯眼望着我，才终于认出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他，我甚至快要忘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与那么多年前相比，老了许多，脸上竟也有了些淡淡的皱纹。只是他的眼睛没变，还是温柔的，含情的。当初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双眼睛，才使得万千少女被他迷倒。我淡淡看着他，他走近，叫了我一声：“十里。”我看着他，冷冷的。我并不想叫他。我妈妈从一旁走来，看了看我爸。我爸淡淡笑着：“月默，你一点没变。”我妈妈冷淡地看着他：“你倒是老了许多，你夫人可真不让你省心。”我爸脸上有些尴尬。我妈妈转头看我：“走吧。”我跟着她，走向餐厅。我爸也跟在我们后面。这是一个很漂亮的餐厅。

　　走向包间，服务员为我们开了门，我们走进去。这是一间不大的包间，陈设也简单。当我抬眼看时，我确实是很想离开这里的。尹尔，还有他爸爸，就坐在桌旁。我心里真是很无语，这是什么狗血的剧情。尹尔也看见了我，先是一惊，很快又平静下来，甚至带了一丝笑地望着我。不过那笑让人并不舒服。他爸爸见我们进来，站起来迎接，我妈妈笑着坐下。我坐在最边上，尹尔就在我对面。我冷冷地看着尹尔。饭桌上，客套话一句接一句。妈妈对我说：“十里，快叫尹叔叔。”我淡淡叫了声：“尹叔叔。”尹叔叔笑着点点头。妈妈向尹叔叔介绍我：“这是我的女儿，叫杨十里，和你的女儿一个学校，以前我们提起过。”尹叔叔笑着看我，对我说：“十里你好。”又对尹尔说：“你们认识吗？”尹尔含着笑望着我：“认识的，我们一个学校。”我冷冷地看着她。尹尔又补充道：“听说十里经常打架，所以很有名的。”我妈妈脸上的笑顿了顿。我笑了笑：“对呀，我经常打架的。”尹叔叔有些尴尬，对尹尔说：“尹尔，你在说什么？”尹尔冲她爸爸笑了笑：“爸，我是觉得十里很厉害。”尹叔叔看了看我，我并没有生气。尹叔叔笑着看我。我再笑笑：“对呀，我是很厉害，跆拳道黑带的，看谁不爽我就打谁。”我又对尹尔说：“你要是觉得我厉害，你也可以去学学，到时候你也是，想揍谁就揍谁。可是如果你打不过，也就只有等着被欺负了。”尹尔脸上的笑顿了顿，我妈妈看了我一眼：“十里，说什么呢。”我没理她。尹叔叔笑着说：“小孩子，没关系。”服务员上了菜，尹叔叔说：“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随意点了些。”我妈妈笑笑：“随意就好。”我爸爸也笑笑。尹尔拿筷子夹了菜，放到碗里。尹叔叔又问我：“十里，学习怎么样？”我漫不经心地笑笑：“不好。”尹尔补充道：“爸，十里在我们年级都是倒数的。”尹叔叔看她一眼，尹尔冲她笑笑。我妈妈看我一眼，我满不在意。我偏头看了看尹尔，说：“对啊，我是倒数。我就是个坏学生。”尹叔叔有些尴尬。尹尔笑笑：“承认得挺快嘛。”尹叔叔有些生气：“尹尔，你到底在做什么？”尹尔一直看着我，并未理她的爸爸。我妈妈笑笑，说：“孩子间的玩笑，不必介意。”尹叔叔说：“抱歉，我平时工作也忙，没怎么管她的。”尹尔有些不满，看了她爸爸一眼。我妈妈又问：“尹尔的妈妈呢，怎么不见她来？”尹尔笑着说：“阿姨，我爸爸很疼我妈妈的，我妈妈最近心情不好，我爸爸让她旅游去了。”尹尔说完很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我心里有一丝不爽漫上来。她就是说给我听的。我妈妈笑笑：“尹夫人真有福气。”尹叔叔笑了笑。我看着尹尔，尹尔嘴角含笑。尹尔又对我妈妈说：“阿姨，我很佩服尹尔的，我觉得尹尔身上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学习。”我妈妈笑笑：“是吗？”尹尔点点头：“我听说尹尔现在一个人住，我觉得她很坚强……”“啪”，我将筷子拍在桌上，我阴沉着脸看着她：“尹尔，你究竟想怎样？”我妈妈厉声说：“十里，你干什么？”我继续看着尹尔：“你以前做过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没有找你麻烦并不代表我就怕你。你当真以为我好欺负是吗？”尹叔叔有些生气地看着我，问道：“十里，你告诉叔叔，尹尔到底干了什么？”我看了看尹叔叔，他很明显还不知道。尹尔拉了拉她爸：“爸，你别听她胡说。”她爸爸生气地看她一眼。我看了看爸爸妈妈，他们都有些生气，却又带着疑惑。我怎么说得出口那件事，如果我说出去，就表明要把他们拆穿，我做不出来这些事。我站起来，深吸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我妈妈瞪着我：“十里，坐下。”我看了她一眼，这里充满了假象，我想离开这里。我冷冷地说：“我待不下去了。”我转身离开了包房，走出了餐厅。

　　外面灯火辉煌，还很热闹。这里是城中心，形形□□的人从我面前走过。可是我觉得，他们怎样都比我好过。家不是家，我到底该怎么办。没有人可以保护我，只有我可以保护我自己。可是当我自己都保护不了我自己时，我又能怎么办。也就只有被欺负得遍体鳞伤，然后再自己慢慢疗伤。我缓缓走着，路过了很多地方。一间酒吧门前，一个喝醉了的男生走上来搭着我的肩，他一身的酒气，醉醺醺地对我说：“小姑娘真漂亮，要不要陪我进去喝一杯？”真恶心。我笑了笑：“好啊。”一脚踢向他肚子，他晕倒在地上。我走进这间酒吧。鲜艳的灯光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很多人在里面，在舞池里跳着舞，这里面很吵。我走到吧台前面，点了很多酒。我坐着，一杯杯喝着。我不想离开这里，我觉得我需要发泄，喝醉了就什么都忘了。一个一身西装的男子走到我身边坐下，我喝着酒看他，他也点了一杯酒喝着，看着我。我不认识他，看了他几眼又转回头去。他说：“怎么了，有心事吗？”我懒得理他，一口口喝着酒。他拿过酒杯，将他手里的酒倒在酒杯里递给我：“尝尝这个。”我拿过喝了一口，好烈的酒。我不住地咳嗽。他一只手搭在我背上轻轻拍着。我感到有些喝醉了，可是我的头脑里还是比较清醒。这里以前我最混最混的时候也来过，是个什么地方我也知道。我抓起他的手，冷冷地问：“你想干什么？”他笑笑，收回他的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说：“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我送你回家吧。”我冷冷看着他，他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走吧。”我一脚把他踹在地上，他很愤怒，爬起来挥手过来，我一把抓住，几招后，他痛呼着倒在地上。我冷冷地看着他，坐回去继续喝酒，他爬起来，狼狈地走了。周围围观的人又继续做着原来的事，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杯接一杯，渐渐就醉了，我看着杯子晃来晃去，还有这里的人也晃来晃去。身边坐下一个人，我偏头看了看，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把我望着，眸色深沉。原来是叙一。我看了看他，喝口酒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他还是把我看着，就像以前他每次看着我的模样。我笑着：“你又不认识我了吧，我告诉你啊，我叫杨十里。”他眼中星光点点，我看着他，他就像这喧闹尘世里的一方净土。任外界如何喧闹，他还是一如往常。我嘴里的酒很苦，心里也很苦，苦涩蔓延至心头，渐渐就漫上眼眶。我不争气地又一次在他面前哭了，泪水流到嘴里。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身边总是那么多伤害我的人和事，可是我什么也没做错。我抹抹眼泪，继续喝着酒。他伸手拿下我的酒杯放在一旁，我红着眼看着他，他摸摸我的头。我哭着看着他，感到心里很委屈。我说：“你干嘛，我不是莫莫。”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还是摸着我的头。我想了想：“我也不是你的宠物。”他笑得露出那口洁白的牙齿。我以为他在嘲笑我，更放声大哭，还好这里很吵，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哭声。他一直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就像在安慰流浪的小狗。最起码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丑，明明穿着很漂亮的裙子，可是却还这么不顾形象地哭，一定很有违和感。可是没有关系，下次见我时，他又会不记得我，所以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索性趴在了他肩膀上，任泪水流着。我现在需要一个依靠小小地支撑我一下，正好他在我身边。

　　那晚我记得，我哭得很厉害，因为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导致我三天都出不了门，和学校请了病假。妈妈给我打过电话，她想要说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不想听，我想一个人静静。我记得那晚是叙一把我送回的家，记得他的背我回来时，他的背很坚实很温暖，足够支撑我。是他主动背我的，我趴在他背上时，嘴里还不住地哽咽着说：“我不是莫莫。”他好像说了什么，可是我不记得了。这些都只是一些残缺的记忆，我记不清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感觉自己的心，慢慢有了变化。就像洪水一样，我不可阻止地，无法理解地，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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