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千林接过，也不忙翻看，挑选了些宣纸墨砚，上了旁边的酒楼打了一葫芦酒，又挑挑拣拣的买了不少点心糖饼，这才赁了一辆马车优哉游哉的回了响水村。

　　小胖在她的谆谆教诲之下，愈发的懂事起来，今个一日都在刻苦的完成自个为他置下的作业，千林颇是满意。

　　日头已近暮西，小胖将晾在外头的桌椅搬回屋里，绞着指头，譬如一个将要上花轿的大姑娘一般，期期艾艾的挪到她跟前，眼巴巴的看着她。

　　小胖子脸发的像个馒头，上头两条横卧毛毛虫一般的浓眉，配着如茅草割开的一双努力睁大却不见眼瞳的细眼，羞羞答答的给她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千林摸着下巴沉思，难道今个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小胖盯了她半响，见她仍是一副毫无表示的样子，圆嘟嘟白胖胖的脸像是一只扔进锅的虾子，由耳根处开始腾腾的泛起红来，字字诛心的指控她：“你骗人！”

　　千林眉头微动，难道真有什么事情没做？面上却是一派坦然之色：“何来此说？”

　　“你先前出门的时候，不是说老神仙给你留了一套，可使人成为顶天立地的豪侠的秘籍？还说若是我能今个一日将屋里所有的家什打扫洗净且晒晾干，就算是通过入门考验，你便将那套秘籍传授与我的！可你现今这样，分明是忘了的样子，我就说，哪有什么秘籍的考验是要打扫屋子的。”

　　“你一定是胡说来的，是哄骗我的是不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神医！！！”小胖子愈说愈激动，脸腾红腾虹，若是开了真眼一看，不定能看到他头上呲呲的冒着白烟。

　　千林心里微囧，她真的忘了这事来着，因为王府的下人在等着，小胖又正置着气，便随口诌了一句好打发他今日的时间。

　　“未曾想，你竟这般沉不住气！”她面路失望之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指责到。

　　随即神色一正，微微坐直身体，面色十分正直可靠：“你可知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扫尽天下不平之事，但你如今年纪尚幼，能力有限，若想成为一代豪侠，绝非朝夕可成，当从小事着手。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滴水能穿石，聚沙可成塔，今日你能扫一屋，岂知来日不可扫天下？”

　　“可是...”小胖子面露窘色：“戏文里头那些侠士豪杰各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我能行么？”

　　“事在人为。”千林安慰他道：“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天道酬勤，只要你肯努力，何惧不能有一番成就？除非你是那等游手好闲终日不思进取之辈！”

　　千林峨眉一动，厉声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小胖子两股战战，背脊咻的一下挺的笔直，大声反驳道：“当然不是！”

　　千林拍拍他的肩膀：“我考量你数月，虽你先前行事十分不妥，可心底仍存有善意，并非无可救药之人，只要你勤奋肯学，不惧艰苦，有朝一日，必能有所成就！你愿意吗？”

　　小胖子激动的譬如打了三斤鸡血，一副随时准备好愿意为革命事业牺牲的表情，中气十足回到：“我愿意！”

　　千林笑得十分慈祥而满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被灌了一肚子鸡汤的小胖，被千林以练习臂力为由，雄纠纠气昂昂的指唤去后院劈柴禾去了。

　　过后几日，小胖子变得十分勤劳，正日里跟着陈大郎上山打柴，下河挑水，既不叫苦，也不喊累，十分刻苦。

　　千林估摸着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日运动量也大，应该多补充些蛋白质，便让崔嫂子每日多煮两个鸡蛋，一个给他补充营养，一个让他带给陈大郎，算是孝敬半个师傅，将他感动得泪眼汪汪。

　　小胖子这样的热血少年郎，最是好□□不过，先前长歪了，给他打折了扳直费了点功夫，一旦掰直了，那就跟上好发条的钟表一样，哒哒哒的自个就运转开了。

　　叫千林即满意又有些失落，哎，熊孩子变省心了，整日里看着她，就跟那被洗了脑的邪教信徒看着教主一样，毕恭毕敬，惟命是从，怎个忠心了得，叫她还怎的能下了手去折磨，呸呸，不是折磨，是改造！

　　天气晴了几日，便又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小胖子在家里闲得难受，被千林洗脑得认为时间就是金钱，闲了半日，那一沓子金钱就扔河里了，那叫一个心疼难耐，千林听他哼哼唧唧的十分心烦，索性就叫他去走廊下扎马步。

　　扎马步多折磨人呀，先前还信誓旦旦的，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哆嗦起来了。

　　千林话里话外天将降大任于他，这倒霉孩子脑一热，倔强起来，硬撑着扎了半个时辰，第二日腿酸的起不来，千林便又坏心的拿话刺他，激得他强撑着起来继续扎马步，几日过去倒也习惯了。

　　小胖这厢里已经步入正轨，并不怎的需要她操心，只是一直不需要她操心的阿黄却叫她操心不已。

　　阿黄已是有三日未曾进食了，这么大年纪的狗，哪里禁得住这样折腾，毛发愈发枯了。

　　在屋里燃了暖盆铺了毯子，将它放在毯子上，一下一下的抚摸它，它年纪大了，眼皮耷拉着仿佛都睁不开，千林心里有数，大概是时日已到，唉，自两老头后，阿黄大抵也要离开她了。

　　“待你走后，我将你埋在师傅边上，一起做个伴儿可好？”千林让崔嫂子熬了鸡汤，又煲了个蛋在里头，端给了阿黄，意外的，阿黄闻了闻，竟舔抵着吃了个干净。吃饱了，倒也有些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慢慢悠悠的往屋外去。

　　绕着屋子绕了一圈，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外走去，千林心里一酸，鼻子火辣辣的，忙拾步跟上，陪着它一路慢腾腾的往凤岐山上走去。

　　下着雨的山路泥泞湿滑，阿黄早已不复当年雄风，跌跌撞撞的摔了好几跤，最后跌在了这个坑中，雨水混着黄泥积了大半坑，几乎要没过它的头。

　　千林趴在坑边，双手拽着它的前爪奋力想将他拖出来，可是阿黄体重不轻，足有五六十斤，仍凭她思维是个大人，自个也不过才五十来斤，如何能拖得起来。

　　随着雨水弥漫，坑里的水愈发深了，眼见就要完全没过阿黄，阿黄爬了半天，体力不支，变得奄奄一息，她只好自个跳进坑里，半蹲下，让阿黄踩上着她的肩，然后慢慢的直起身，将它往上推去。

　　它真的时间不多，整个都是半昏迷状态，无力的伸着爪子扒拉了几下，还是掉了下来，咕咚一下就往水里沉下去。

　　千林忙将它拉起来让它将头露在外面，许是呛了水让它精神了一些，这次总算是将它推了上去。

　　阿黄上去了，可是她却上不去，这坑足有一米五六，比她还要略高一些，边上长的不过只是些苔藓茅草，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的重量，挣扎了几下无果，她身上冷，又饿，又乏力，为了保存些许体力，也只好放弃挣扎，等雨水的高度逐渐上升然后再上去好了，左右她会游水，不至于在这么个坑里淹死。

　　可是阿黄却不知道，瞧着她不上去，费力的趴着伸了爪子想来捞它，一不留神，差些又摔下来，若是它再掉下来，千林实在不肯定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再将它推上去，只能赶着阿黄去边上，阿黄低声吠了几下，四下张望着跑到了一棵树后，它太老了，短短几步，跑得气喘吁吁。

　　左右巴拉一下，从树下叼起一株葛根藤蔓，它牙已经都掉光，只能靠着牙床死死的咬着那枝藤蔓，连拖带拉的扯了藤蔓过来时，牙床已经被粗糙的藤蔓磨得血肉模糊。

　　雨渐大起来，连视线都渐渐模糊了，千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估摸是受了凉鼻子有些酸，接过那根藤蔓，爬了上去。

　　一人一狗跌跌撞撞的到了山里的竹屋时，雨正好停了，天色也全然黑下来，千林取了床被子出来将阿黄裹住，又在火塘边生了篝火，这才将自个的湿衣裳换了，在火塘上架起两个罐子，煮了姜汤和米糊糊。

　　期间阿黄一直努力的睁大了眼看着她，阿黄年纪大了，这些年眼皮也耷拉下，亦甚少与她对视，她以为阿黄老了，眼睛也该是浑浊了，却没料到它的眼睛仍是黑黑亮亮，眼神坚定而宽容，里头全是对她的不舍。

　　千林用袖子揩了揩脸，呼噜噜的灌下一碗姜汤，而后将放温的迷糊糊推到阿黄跟前，阿黄没有看那碗迷糊糊，将头搭在她的手掌上，轻声哼哼了两下，然后颤抖着腿站了起来，出了厨房，往后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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