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一路上，方正坐在辕座上一面指使车夫，不住催促着“快些快些，再快些”，一面对着里头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千林忙不迭的抱歉道：“见谅见谅，请多见谅”。
救人如救火，千林倒是也理解他的心思的，被他的情绪所影响，也希望能快些到，她亦在心里头琢磨了好几个救人的方案，然，这个病确实是很棘手的，便是在现代，也是比较麻烦的。
若真如方正所说，他豪饮了大半瓶成虫下去，那她是无法，只得用药控制着病情了，加上如今只有中药，杀幼虫童虫到是还行，但对成虫，效果怕未必能如人意，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替他惋惜。
在她胃里的那口早餐将要被颠到喉咙时，方府到了。方春山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着了她，面部微颤，虎目含光，激动得譬如前世朝鲜群众见着了三胖同志。
千三胖同志十分的体察民意，省了一干浮文套语，只道：“套言不叙，方老爷且领我去看了令公子先。”
方春山见了她这般说自是十分合心的，他儿子虽有几个，但嫡长子的身份终归是不同的，便领了她往后院匆忙而去，半途中遇到一小厮来报，道方晋明又呕了两次黄水。
方春山眉头皱得愈发紧，恨不能拽了千林狂奔而去。
到了方晋明的院子，屋子里围了不少人，一是来看方晋明的，二嘛，倒也有几分看看她这远近驰名的小神医的意思。
千林突然变了脸，她确实怕这方晋明是得了血吸虫病的，这可是个会传染的病，屋子里这么乌泱泱一票人，不定也没个防范意识，再中了招却是不好。
不过这话却没法说，想必这些个富家子弟们应都是不会碰那些脏秽之物，罢了，且诊过再说。
便让下人给打了水来，净过手，先察了眼睛，眼白倒是不泛黄，又看了舌苔，不赤红，却有些泛白，好在方晋明如今醒着，倒也方便配合。
又诊了脉，脉象虚弱，浮紧而短摇，这倒不似血吸虫急症感染，到更似风寒了，却又不全似风寒，许是，许是惊后风寒。除却风寒，还有些体虚，体虚倒是对的，任谁这么折疼几日，都要虚的。
她又问了方晋明身体可有不适，方晋明只道是有虫子在他胃里钻，千林用手按他的胃部，问可是这处，他便答是胃，又按他的腹部，他便又说是在腹部钻。
她瞧了瞧方晋明的神色，又复诊了一次脉，便基本确定那日他饮下的虫子并不是血吸虫了。
她突然有种，特么我裤子都脱了，你竟给我看这个的感觉......
方春山的夫人邵氏瞧着她神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竟觉自个儿子似得了无治之症，顿时便“我苦命地儿嗳，心肝嗳...”地哭开了。
千林只觉头大，自去净了手，同邵氏道：“夫人莫慌，那日令公子饮下的那瓶水可是还在？”
邵氏将注意力从儿子的身上转回来：“不在了的，那污秽东西，我让人拿去烧碎埋了的。”又有些紧张，问道：“可是有甚不妥？”
“唔...我是想再看一看那虫子，才好断症。”虽她已经能基本肯定方晋明是自个将自个吓病了，但总归是还要再看一眼才保险，但如今那东西不在了，只得再细细问问方晋明。
方晋明回想了一番，才虚弱地开了口：“那东西，细细的，一簇一簇的，颜色艳红，最长的估摸有一指多长，倒像是...”他在屋子四周环顾一番，最后视线回到他阿娘身上：“倒像是阿娘玉佩下坠的穗子”
语毕，他脸色猛地一白，捂住胃干呕了两声，忙有丫鬟端上了痰盂，他多日未进食，呕得撕心裂肺的也只呕出两口黄水。
千林倒是心中有谱了。
想那之前的大夫断他是风寒本是对了的，但又被他说的喝了半瓶子虫子给绕了进去，他半夜夜起，着了风，又喝下半瓶凉水，之后又被那虫子给惊了，风寒是难免的。
依他的形容来看，那东西倒可能是红线虫了，这还更靠谱些，水蚯蚓科，用来喂鱼是极好的，被他吃了这些日子，早化成粪了，却是他自个臆想着虫子仍在他腹中活动。
人的意念这个东西，不得不说是很神奇的，他自觉着喝了这个虫子有大碍，便觉着果然胃不适，又腹部不适，自个膈应自个，吃不下东西，又喝错了药，折腾了这好些日子，好在是年轻，底子好，若换个老翁，不定就撒手归西了。
知道了病因，只要对症下药就行了。
左右人一时半刻死不了，她便也不急了，作为神棍的传人，自要有神棍的处事风格，慢悠悠地走到了大椅旁，一手撑着扶手，斜着一边坐下，老神在在道：“倒是可治。”旁人竟觉得，下一刻她竟似要伸手捋一捋那不存在的长须了。
邵氏听到可治，便也就不哭了，登时一屋子亮闪闪的眼光射了过来，她可是经过大场面的人，脸皮多厚，哪里在乎这个，倒是方春山忍不下去，见她迟迟不肯开口，追问道：“那，不知该如何治？”
千林摩挲着手指好半响，才悠悠开口：“这个嘛，倒是也不难的，只要让令公子将吃下的虫吐出来便可。”不得不说，吊人胃口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怨不得二老常常就是这么一副欲言又止故弄玄虚的死样子。
邵氏却是个急性子的人：“这，千林公子你也是见着了的，晋明他吐得这般厉害，一只虫子都没见吐出来过，照这么下去，非得把胃吐出来不可。”
千林点开鬼扯技能：“这个虫现今牢牢附着在令公子的胃壁上，终日依靠饮人精血为生，他这般干呕，自是呕不出来的。”
方晋明亦道：“是了，我就是觉得有虫在啃咬我的胃，似火烧火燎，十分的难受。”
千林在心中暗道，傻孩子，你这是好几日不吃东西，胃酸烧的。
听见儿子这般受苦，邵氏如感同身受，将将擦干的泪花又泛了出来，上前行了一礼，道：“求神医救我儿。”
该做的效果都做到了，她也就不需再多卖关子，虚扶了邵氏一把，道：“夫人严重了，早上方管事去我那处时同我说了一番令郎的症状，我便抓了一副药，如今还差两味药，却是要劳烦夫人派人跑一趟。”
说罢，便开了瓜蒂、萝芙木、白薇三味药。
瞧着他如今身体虚，又开了方杏苏饮，既杏仁、紫苏、前胡、桔梗、枳壳、桑皮、黄芩、甘草、麦冬、浙贝母、橘红，加生姜红枣煎熬，治疗体虚风寒是为不错。有几味药是不常用的，一般人库里自是不备，方春山便即可使人去买。
瓜蒂、萝芙木同白薇是催吐药，药性还毒，其实是不适合给正在病中的方晋明用的，然两权相害取其轻，他的心病比伤寒更重些，自是不能不治。
想着他如今胃酸泛滥，一剂苦药下去，估摸是不吐也得吐，她便将瓜蒂、萝芙木、白薇的分量一减再减。
待丫鬟将那碗催吐药煎来，她便打着去秽的幌子，将屋里的人都请了出去，然后将帐子放下，同方晋明道：“你安心躺着，便是听到声响也莫须怕，我在的。”
方晋明应了，千林便端着碗水，用柚子枝占了四处泼洒，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总归柚子叶水灭菌效果是不错的。
意思意思的满屋子走了一遭，便将碗一搁，取了剪子，将他床头挂着的辟邪用的红络子拆了下来，剪成了絮絮往药碗里一扔，然后开口道：“你且坐起，吃了这碗药，切记莫要睁眼，免得再染了秽，便是去不掉的。
药汁再黑，亦是遮不了这满碗的红绳头，只得让他闭了眼，事情提到了神鬼之说，方晋明虽是个读书人，但也是信的，果真十分乖巧的闭着眼，一口气干了那碗药。
咸诺老头将他这看家本领传给她，哪料她本事没学成，骗人的法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不知咸诺老头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不不不，她想他不会，他定是会十分得意地撸着胡须夸奖她，夸她聪明机灵，知道学以致用。这般想着，她竟是轻轻笑了两声出来。
闻了她的声音，方晋明问道：“千林公子，可是妥了？”
一低头，这实诚孩子仍旧闭着眼睛捧着个药碗，千林将碗从他手中取走，随意往桌上一搁置，开门叫了外头的人进来，见他仍呆坐在那便安抚道：“你睁眼罢，不如你先躺着，一会怕是胃里头会难受，你也莫需慌，这都是正常的，待你吐上一吐便无碍了。”
方晋明用手按了按胃，不过一想，胃里头全是虫子，又被自个给恶心到了，忙将手甩开，抬了头可怜兮兮的望了她问道：“真的能都吐出来吗？”这些日子他可是被这东西给折磨惨了。
自个吓自个才是最可怕的，千林勾了勾嘴角：“成或不成，一会便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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