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话 水床
她急急忙忙绕着人群找了一圈，没找到。顾不得惊动迟洁，她拉住送酒的服务生一个一个问，但是都说没有见到他。
就在安然急的不行的时候，一个服务生犹豫道：“林先生可能去酒窖了。”
安然：“酒窖在哪儿？”
“那边。地下室。”
问清楚酒窖的位置，一想到戴静怡现在极可能和林峰在一起，安然顾不得谢怀逸交代的不要擅自行动，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地下室。
似乎全世界的地下室都一个样，幽暗逼仄的走道，破旧狭窄的小门，昏黄落满灰尘的壁灯……
要不是前方传来男人压抑地说话声，安然都以为这里是恐怖片拍摄现场。
“……你小点儿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林峰，我说过，你毁了我一辈子，现在想拍拍屁股走人了？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戴静怡，你不要太过分，卡里有十万块钱，你拿了钱赶紧走人，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戴静怡讥笑一声：“你一个月不到一万块钱的工资，还得养车养女朋友，十万攒了很久吧？”
“是攒了很久，静怡，我爱过你的，但是……”
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的悲哀，“卡你拿着，我对不起你，干了这杯，咱们好聚好散吧。”
接下来就是水声和女人低不可闻的啜泣。
安然在暗中听得又恨又怒，戴静怡到底有多爱他，这么轻易就软化了。
“静怡，你今天喝了多少？”
“不多……不记得了……”女人的声音恍惚中带着哽咽，“林峰……我恨你……我好恨啊……”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衣料簌簌的摩擦声中，“我送你去楼上的客房，你先睡一觉，明天一切都好了。”
醉酒……送回房间……男人……
这一连串的关键词再一次从侧面证实了安然的推断，林峰很可能就在今天晚上动手。
杂乱的脚步声开始靠近，安然慌忙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人群中央，这才喘着气灌了一口冰凉的红酒，压下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刚咽下口中液体，她脑海中又浮现出戴静怡死去的时候青白的脸。
恐惧中，一种未知的力量默默滋生，推着她的脚步重新回到地窖入口处。
这里在大厅的角落，人群视野的盲区，很难被人发现，安然找酒窖的入口找了很久才找到，此刻她往旁边的花树后一躲，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花树浓密的枝叶，她看见林峰半抱着一个人进了电梯，那人安静地靠在林峰怀里，无知无觉，正是戴静怡。
电梯门刚一关闭，安然就从旁边的步梯跑了上去，看着林峰抱着戴静怡进了301号房间，两分钟之后，林峰步履从容的走了出来，重新进了电梯。
确定林峰走后，安然小心翼翼的重新来到301房间门外，发现房门竟然没锁。
她屏住呼吸，推开房门，摸上了玄关处的开关。
打开灯的瞬间，饶是安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被熟悉的环境吓了一跳。
房间很大，装修得也很漂亮，最打眼的就是正中央的那张两米宽的水床。
戴静怡就安静的躺在上面，胸部微微起伏，睡得十分安稳。
安然盯着她苍白的脸，忍不住一阵恍惚，这个画面和自己梦境中的场景完全重合，她仿佛又看见了水床泄露，水流一点点渗出，床面慢慢凹陷，汇聚的水逐渐把床上的人淹没……
从恐怖的记忆中挣脱出来，安然连忙跑到床边去摸戴静怡鼻端的气息。
温热的，舒缓却持久的，很健康，她没有死。
憋着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安然腿一软就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只要没有死，一切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但是今天晚上戴静怡明明说过，她有严重的精神分裂，晚上总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现在怎么会睡得这么熟？
这太不正常了。
安然犹豫了一下，拨通了谢怀逸的手机号。
“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图的问话仿佛平地惊雷，瞬间将安然的三魂七魄炸飞了一半。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刚才她还听到他在和床上的女人争论。
安然的身体猛地僵硬，不动声色的把手机屏幕扣到下面，缓缓回头。
林峰就站在她身后不足一米远的地方，眼前的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雪亮的冷光。
他的眼中似乎含着笑，目光温柔和善，但是从冰冷的镜片中射出来，却像是淬满了□□的冰箭，杀人于无形。
安然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甚至想不出该如何反应。
林峰眼镜片背后的眼睛弯了起来，朝安然愈加逼近了一步。
更可怕的气息扑面而来，安然终于反应过来，强迫自己做出最正常的反应，“我是迟洁的同学，看到你把她带到这里……我只是跟过来看看。”
林峰镜片后的眼睛更弯了，他说：“你想多了，她是我的朋友，喝醉了，我只是带她来这里休息。”
安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认识到，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很可能是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她如果逼急了他，难保不会像戴静怡一样被灭口。
林峰轻轻关上了门，安然的心也随着关门声揪得更高。
他回头，脸上带着疑惑，问：“安然小姐，你好像并不喜欢我。”
“对。”安然喉咙干涩，回道：“我不喜欢的人很多，你并不特殊。”
林峰似乎被安然直白的反应逗乐了，他笑出了声，但是眼中却殊无笑意。
“我知道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林峰突然收起笑，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承认，我是个庸俗的男人，金钱和权利的诱惑比爱情大得多。”
“我觉得你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你和迟洁的关系也并不亲密，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这样，对你、对我、对迟洁、对静怡，都好，你认为呢？”
能把背叛和对钱的追求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林峰是安然见到的第一个人。
如果是平日里，她早就毫不客气的讥笑一番，但是如今她只能点头，违心的赞同他恶心的观点。
安然承诺：“我不会告诉迟洁的，这一点你放心。”
终于，林峰又笑了一下，看着她说：“麻烦你一件事，我现在只爱小洁，帮静怡处理未免有些不方便，可以帮我把她脸上的妆卸了吗？还有鞋子之类的，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安然完全不明白林峰到底想干什么，但人在屋檐下，她还是照林峰的话做了。
戴静怡脸上精致的妆容一点点融化在卸妆水中，她苍白的像鬼一样的脸慢慢露了出来。
如果不是她的呼吸如此真实，安然几乎要以为她早已死去，如今的只是一张早已枯朽的躯壳。
等安然把戴静怡处理好，林峰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是迟家的私人空间，我们还是一起下去吧。”
安然没有留下的借口，只能跟着他一起下楼。
一到大厅，林峰就把她独自扔了下去，朝迟洁走去。
迟洁看到他，焦急的脸色立刻变为甜美，两人相携步入人群。
直到这时候，安然才终于掏出了手机，上面依然显示着“通话中”三个字。
“喂，谢医生……”
谢怀逸一边开车，一边安静的听着手机中传过来的对话。
路灯明明灭灭地照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晰他的表情。
“我都听到了，你老老实实待在那儿，哪儿也别去，听见了吗？”
隔着手机，谢怀逸的声音依然沉着稳定，带着说不出的安抚力，安然慌得不行的心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嗯……谢医生，你什么时候到？”她的声音中透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依赖。
“很快。”谢怀逸的嗓音低沉的仿佛在自己耳边响起。“等我十分钟。”
“嗯！”安然用力点头。
“安然……”
“嗯？”
“别怕，我很快就到。”
谢怀逸的嗓音低的仿佛耳语，优雅的低音炮轰得安然手一抖，这种冷漠中难得一见的温柔，对她来说简直是大杀器。
色令智昏的安然过了很久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谢怀逸一再叮嘱哪儿都不要去？
林峰之前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红得晃眼的酒杯，突然转身向楼梯跑去。
林峰并不知道自己预知到了戴静怡的死亡，所以他觉得自己最多也就是脑补一下他有多渣而已，杀了戴静怡，警察一定会查到他身上。
安然一边爬一边快速思考，为向□□明“无罪”，他必须为自己开脱，而几乎目睹了整个事件全过程的自己，就成了他最有力的证据。
——自己和林峰一起下楼的时候，戴静怡还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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